黄片

是时候再动一下笔了。

几部小说对头脑的连环轰炸，我的胃里时常翻江倒海。可惜，胃是个没有过多领导权的器官，我的四肢从来不听从它的指挥，继续装傻充愣，将床板当画板，认真描摹着我的后背一天又一天。

今天，幺儿突发奇想，要拉上我为她改造一间专属于五岁女孩儿的小窝。我用言语鼓动加怂恿着，大有她若不干都对不起老娘一口唾沫水的赶脚，她真就兴冲冲地操持了起来！

我用老砂锅煮了一锅子开水，加了包自己炒制的四色米，水愤怒地变红了。于我而言，胃里及小肠里藏匿的食物若不能及时泄出去，那是件非常耻辱的事儿。可嘴巴总与内心在抬杠。它似乎永远不理解我对食物的反感之情，每每当我拿起一本书要读时，嘴巴不由自主地指唤我要顺带着嚼点什么。

于是，通常我会无意识地将几十页文字和桌上能吃的食物一起吞掉。看着看着，我若突然间停了下来，那多半是因为吃的没了。然后我会反省，会恼恨自己，会像个做了错事的孩子，一边努力回忆我刚刚吃下了些什么，一边极力控制自己不吐出来。

茶此时的到来，一来减缓我吃东西的频率，二来也为我的肠胃提供足够的消化酶。尤其是黄片。

上次去昆明，妹妹在我临飞前，悄悄往我包里塞进一小块“金砖”。我疑惑她何时暴富了？她神秘兮兮冲我挤挤眼：姐，这是黄片，上等的，千万别送人啊！留着自己品。

黄片？啥时候你有这爱好的？

土老帽！普洱中的极品好货，不知道百度一下！金贵着呢。

哦哦呀！我连拍脑门，大白脸顿时充满了红色的流动性。那你别小气，再多给点！

切！你以为我多啊？这一小块上千两银子，我这板还是别人送的，自己没舍得喝……

这样说来，妹妹是深爱着我的。

她的黄片后来的确被我珍藏了。到家后，除了与先生午夜话聊时品过一次，其实只为了向他显摆我妹妹对我的爱，那之后就再没舍得拿出来了。

今天看王小波的书，人物不迷人，故事情节不曲折也不离奇更不感人，但哲学味反讽味倒是分外浓郁。若没个百分之二百精神气的脑袋瓜支愣着，仅靠坐在马桶上去消遣它，无疑是狗瞅了满天星星。

黄片顶流而上。撕一小片放在紫砂壶里，水开后随便洗两次澡，第三泡就已过了滤网进了自己的茶杯了。一口涩，二口苦，三口甜，像人生。

我不是个能品茶的大家闺秀。打小时候起，我眼触到父亲喝茶，他就从未品过。不拘什么大红袍、铁观音、西湖龙井、毛尖……但凡是茶叶，他一概抓一大把扔进不锈钢杯子，旁边大暖壶里是新烧的开水，他笑嘻嘻地拿起暖壶倒满杯子，不等茶稍凉，就已经端起茶杯吸溜起来了。即使遇到发酵过的熟普洱，他也从未洗过，依然义无反顾地直接冲泡后便喝。我猜测他的心脏病就是那样得的。

他的大口喝茶像极了男人们吹瓶喝酒，我以为女孩子也该如此，那样孙二娘的气派是极尽爷们儿极尽豪爽极尽真性情的。直到参加工作后，有一次偶遇同事过生日大摆宴席。为了能表达我晚到的祝福，我举起满满一杯青岛生啤，先干了为敬。当我还沉浸在自己的刚气十足时，却被一双双画风突变的眼神所挫败。我相信那不是佩服！那时我终于明白，行为像极了爷们儿的美女，其实是尴尬的。

即便如此，先生还是容忍了我吸收消化了大多数而仅部分残存的“爷们儿”特性，比如喝茶就是一口干。黄片茶也没因其金贵，也没因其是妹妹给我的爱的表达而幸免于难。

我干了一杯又一杯，品着王小波的《白银时代》，它们俩似乎互为知音，就好像小时候我吃的热馒头加麻辣锅巴，绝配。看着看着书，肚子开始咕噜，书和我一起去卫生了一下。胃顿时倒腾出了许多地方，脑袋却被一句句文字充满，这种感觉能良好我一整天。

幺儿也终于打造好了她的小窝。

你还需要妈妈做点什么？

嗯，我想想。你给我换张漂亮的床单，把地拖一下，然后把这一箱子书处理掉。

收到，立刻行动！

她吭哧吭哧地将沙发转角搬进她的小窝，据说那是她的实验操作台。

帮她做完她吩咐的三件事后，我借了个枕头，躺在她的床上看书。她搡搡我，妈妈，你回你屋去，行吗？我想一个人静静。

好吧。我回到我的餐桌旁，又呷一口黄片泡的茶水，心脏扑扑地跳得快了许多，脑袋也有些昏胀。放下书，躺回自己床上，去某宝上截获一本《青铜时代》和一本《黄金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