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

死亡与曾祖母的葬礼

2016-07-09  本文已影响143人  DeerreeD_随意刘浪记

人生必要经历生死,不论是身边的亲人朋友,还是自己。

摄影:苏苏落

我想,九成以上的人都会好奇,死亡之后会是什么感觉?当然,应该不会有人勇敢到用自己生命的最后一秒去尝试得到这个答案。不过,对于死亡的思考却常常让人产生幻想。比如西方极乐世界,比如阎王殿的牛头马面,比如遥唱着圣歌的天堂,再比如躯体死亡后,灵魂离体却可永存。没有人知道究竟哪一种是真实存在的,因为没有人能拒绝那一碗可能散发着浓浓的诱惑气息的孟婆汤。

我同样没有勇气去寻求死亡后的体验会是哪般模样,但除此之外,我也好奇,如果面对亲人或朋友的死亡,又会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

我唯一经历过的就是曾祖母的逝世。

我记忆力里关于曾祖母的画面是非常单一的,就是一个脸上布满了难以想象其密集程度的皱纹的、灰布鞋白袜子裹着小脚的女人,一身青灰色的袄子和一顶同色的僧帽是她唯一的装束。是的,僧帽。其实我并不知道那帽子究竟是什么款式,只是再回想起来,就如同电视画面里那些主持方丈等看起来很高深的人戴着的帽子样式,圆圆的顶,短短的帽筒,一个朴素的扁圆柱的式样,整个就像一只碗扣在头顶。不同之处是,那些高深的僧人们常常戴些金色红色的帽子,大概是袈裟裁剪剩下的布料做成的,而曾祖母的那一顶,却总是暗淡的,或许一直是青灰色,又或许是黑色洗褪成了青灰色,我也已经不得而知了。

曾祖母多数时间是卧在床上的,偶尔下地走动一番,也是拄着一支红棕色的弯头拐杖,弓着腰,每个步子都迈的小心翼翼,缓缓地在屋子里走几圈,又匆匆回到床上去了。

小孩子的好奇心往往没有什么规矩。似乎那个时候我总是在思考,曾祖母的脚为什么尖尖的,曾祖母为什么总是不说话,曾祖母没有牙齿怎么吃饭,不过她没有牙齿咀嚼的模样好滑稽啊!

曾祖母去世时,我大概十岁,又或者十一二岁,着实是记不清了,记忆里她的样子也已经模糊,包括她的名字或事迹我也丝毫不了解,但有一件事我却会记一辈子。

曾祖母出殡那天我本来应该在上学,后来请了假,一大早我便跟着爸爸妈妈回了老家的村子里。一片苍凉中,懵懵懂懂的我和妹妹可能还在为我们这场意外“聚会”而兴奋不已。大人们也无法顾及我们,大概是怕我们笑的太大声却又不知道如何责怪我们,于是只能嘱咐我跟妹妹在屋子里呆着,不要到院子里捣乱。

送葬的队伍是什么时候从院子出发的我并不清楚,只依稀记得自己跟在队伍后面走了一段,听着亲人们此起彼伏的哭喊声,只觉得一阵聒噪,然后趁着大人们不注意就自己溜回了屋子里,自娱自乐了一会。

亲人去世的痛苦我理解不了,也许因为我与曾祖母的感情没有那么深,可我的长辈们应该是有着痛彻心扉的感觉吧。所以即便我躲回了屋子,也能听到些许连绵起伏的哭喊声传回来。我总在猜想我应当是受了这哭声的影响,又或者是看到屋子中央摆放着的那张曾祖母的黑白照片,也许是两者共同发功打通了我的“任督二脉”,忽然间,我明白过来一件事情,我可能永远都见不到她了。见不到她奇怪的小脚,见不到她颤颤巍巍的身影,更见不到她吃饭时有些滑稽的模样了。

黑白照片里的曾祖母没有戴那顶青灰色的僧帽,那是我第一次注意到她稀少而干枯的头发,就那么静静地铺陈在头顶,没有生命。

也许是头发刺了我的眼睛吧,我竟是不明所以地、出乎自己意料地留下了眼泪。当我意识到自己竟然哭了的时候,我连忙回身对着墙,擦着自己的眼泪,害怕别人看到我的眼泪。为什么害怕?因为不懂悲伤吧。只觉得哭鼻子是一件很丢人的事情,尤其还是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鼻子,生怕被人看到了会笑话自己。

直到多年后,我才知道,原来那就是面对亲人逝世的一种悲伤,一种流淌在血脉里的悲伤。

曾祖母去世后不久,不知道是谁与谁的对话里,让我记得了这样一个片段。

“多大年纪走的啊?”

“九十三了。”

“九十三?那是喜丧啊。”

一场喜丧,让我第一次体验了悲伤。不是小孩子不听话被大人训斥后带有愤怒和委屈的悲伤,而是真正的、单纯的,从心底里流淌出来的悲伤,带着一股夺命的死气、让我毫无反击之力。

这悲伤,我会记一辈子。

后来,当我再一次问自己,面对死亡自己会是什么心情时,我会禁不住去猜想,下一个离我而去的人会是谁。念头一起,一瞬竟犹如开闸放水,泪便涌了出来。从此,这念头便成了一方禁地。若是某天,我烦闷了宁静的生活,又或是不小心成了个受虐狂,也许这念头又会转变为我一种自娱自乐的方式,也说不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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