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乡间,那条长长的土路

2017-11-13  本文已影响195人  张舟子

(这几天,好多同龄人都在朋友圈转发马腾驰的《背馍》,一个朋友还特意给我发了一个链接。是的,我们都有过背馍上学的日子。)

我们村北临黄河,向南,村东村西各有一条平整的土路,一直延伸到柏油马路上。东面的土路到柏油路折而向西,西面的土路到柏油路折而向东,中间,就是我们乡政府所在的镇上,我们乡的乡中也坐落在那个地方。村里人说这一段有八里路,据我的经验,我们家到学校,应该在十里左右。

我初中二年级时乡里成立了初中,我就开始在乡中上学。我们班最初去了三个人,一个月后,那两个同学就退学了,从此,沿着那条长长的路去上学的,就剩我一个人了。

我第一天上学的时候行李很多,一兜馍,一瓶咸菜外,还有在教室要坐的方凳和自己的铺盖。家里没有人送,自己背着去。不过那时候人人如此,和我同行的同学父亲是村里的支书,也背着行李和我一起走,并不觉得特别辛苦。十里路,我俩背着一大堆东西,走走歇歇,差不多走了一晌。快到公路上的时候,村里高一年级的同学骑自行车从我们旁边经过,替我们捎走了部分沉重的行李,我们两个觉得格外高兴。

那时候一周上学六天,放假一天。周日下午返校的时候,一般都会背上够三天吃的馍和一瓶咸菜。咸菜主要是咸韭菜、腌萝卜或豆酱。星期三的下午,家里会再送来三天吃的馍。快到放学的时候,学校周围站满了成年人,都是来给学生送馍的家长。

我们学校条件不错,食堂里有两口大锅,那种特大的铁锅。一口锅烧开水,上面可以摞四层蒸笼,蒸笼是用来给学生溜馍的。早上起来,每个学生都会拿一块麻织的方布包上一个或者两个馍,也有不少同学的麻布缝成一个口袋,袋口穿一条绳子,在口袋里装好馍,将袋口的绳子一拉,扎紧袋口。然后,将这些包好的馍放进写有相应班级编号的蒸笼,食堂的职工会将这些蒸笼抬进厨房,放在烧开水的锅上,等到吃饭的时候,学生都能够吃饭热馍。秋季天气潮湿,馍放在宿舍两天就会出现一些黑点,有的同学家里送馍不方便,一下带来一星期吃的馍,发霉会更严重。谁发现自己的发霉了,溜馍的时候全包起来,放在蒸笼里蒸蒸,馍上的黑点就消失了。另一口大锅用来烧汤,永远都是面汤。吃饭的时候,学生会在窗前排成长长一队,早饭和晚饭,花费一两饭票,打一份面汤,中午可以打一碗面条。一个热馍,一份面汤或面条,就着从家里带来的咸菜,是学校里所有学生的标准餐。偶尔谁的咸菜不够吃了,还可以用二分钱菜票从食堂打一份菜。一年四季,食堂里的菜永远是水煮萝卜,那时候初三开始上化学课,全校学生都用一个顺口溜说食堂的菜:“氢二氧一煮萝卜,再加一点氯化钠。”

等到大家都拿到了自己的热馍,打好了一份汤,就拿出自己的从家里带来的咸菜,三五成群地蹲在地下吃饭,关系密切的,还可以互相交换在不同的咸菜一起吃。经常蹲在一起吃饭的同学,相互之间的友谊可以保持多年。前一段,一个初中同学的儿子结婚,我们几个原来一起吃饭的还聚在了一起。

由于种种原因,我那几年有些厌学,多次想退学回家,结果,一次次又被父亲送回学校。因为厌学,成绩不好,直到第三个初三,才考上县里的一高。其实,那时复读生很多,像我一样反复复读的大有人在。我考上一高那年,我们学校毕业三百多人,考上中专、中师和一高的,加起来不到四十个人。不过,初三学习紧张,一个月只放一天假,替我背馍的重任,就落在大妹肩上了。我第一个初三大妹初一,后来大妹上了两遍初二,这样,大妹就替我背了三年馍。我们姊妹五个,大妹最矮,有时大妹开玩笑说,她个子长得低,全是那时候替我背馍压的。我的脑海里就出现那条长长的乡间土路,想到大妹把两包馍背带系在一起,往肩膀上一搭,扛着两包馍走在路上的瘦小身影。

有时候,回想起这段生活,我常常会忽略了当时物质条件的艰难,记起的更多是当时的欢笑。我们的文化常常有神圣苦难的倾向,物质条件艰难的阶段,往往更容易被神话。其实,身在其中的时候,是并不感觉到苦的。人,不管出生在什么地方,那儿就是生命展开的起点。面前的道路,不论狭窄、宽阔,平坦还是坎坷,你都必须迈出脚步。你迈出的每一步,都是改变命运的一份努力。你只有比别人走得更努力,坚持得更持久,才有可能比别人走的更远。每代人的物质条件不同,努力的形式不同,但生命的展开同样艰辛。因此,我不想说这一段经历更为特殊。不过,这一段经历已经融入了我们这一代人的血脉,形成我们精神上的共同标识,带给我们共同的悲欢,成了我们可以一起分享的甜蜜和苦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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