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下的身边人

晚上在小广场散步的时候，又碰见了搬着椅子挪步的大爷，和身边寸步不离的大娘。

我见过他们很多次，对这个场景也很熟悉，大爷、椅子、大娘，一点点挪动的身影。

只是今天我才第一次看清楚他们的脸，准确说是第一次去看了。

夏天的很多个晚上，孩子和小伙伴们在广场上玩耍，我就戴上耳机在广场四周散步，大爷大娘也经常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最开始我常走的是一条小路，因为这条路比较窄，孩子们没法成群结队一起在上面跑，没有小野兽们出没的角落，自然就安静很多，而这条砖路，路面又高一些，正好不耽误时而抬头看一眼远处的孩子。

不知道搬着椅子走路的大爷是从哪天开始和我同时出现在这条路上的。也可以说是“拄”着一把椅子，这么说是因为，椅子、脚先后起落的次序和拐杖一样：先双手扶着椅子两侧把椅子搬起来，然后迈一小步，再放下椅子，再搬起来，迈另一只脚，再搬，再迈，放椅子，抬脚......在这条小路上，如果是大爷从对面过来，我觉得擦肩而过时我若是“嗖”一下就从大爷身边过去，好像不合适，尽管我一定会放慢脚步，可我觉得再慢在大爷看来也是“嗖”一下；慢慢从大爷身边经过呢，那条道又显得更窄。最初我干脆下到旁边草丛里，等大爷慢慢过去，可我又觉得等待仿佛是一种催促，虽然我内心完全没有着急，可我怕大爷着急。就像和大爷顺向走时，从身边超过他，路窄椅子宽，就像我是挤过去一样；而我跟在大爷后面，不超，慢慢走，还觉得也是无意的催促。

如果这个情况只是走在外面的大街上偶尔遇到，我不会多想。可我几乎每天要来，他们每天也要来。

所以我尽可能避免和大爷同时出现在这条小路上。看到老人家在走时，我就去别的地方走；他们不在时，我也习惯观察他们有没有已经出现。

虽说晚上，但夏天天长，在不那么黑的时候，看清对面人的表情，是不难的。

我怕我在看他们时难免表情不当，而又被他们捕捉到。所以一整个夏天，在走到彼此能看清的距离时，我从没敢看过他们。

而今晚，夜幕下，看见时已经离得很近，我都听到大爷在每努力完成一步时，嘴里费力地数着“53”、“54”......我才恍然大悟，他们是在做康复训练。

在夜幕掩盖下，我决定站在旁边的空地上看看他们。我发现，原来大娘不是我以为的只是陪伴或者搀扶，而是用一块绳状的布，挂在大爷腰腹间，然后她双手提拽着布的两头，紧跟在大爷身后，有多紧跟，就是俩人身体几乎没有空隙。

突然间，大爷搬起椅子时身子往后踉了一下，我被吓一跳，差点儿就向他们跑去，但大爷并没有摔倒，大娘也没有惊慌，他们很快就调整又站好了。听见大娘说：“又放到我脚上了，可疼了！”发现我正在看他们时，大娘冲我笑了，而我也轻松地笑了笑。

我走开了几步，站在稍远一点的地方再看向他们，大娘一定是拽着布一直保持同一个姿势，累极了，她不时腾出一只手捶几下腰，而大爷每一次搬起椅子再放下时，都像是使足了全身的劲儿，尽力往前往远，生怕一小心又砸到老伴的脚上......

我想象大爷和大娘他们的日常相处，会是怎样的情形，而在此之前，他们又曾过着什么样的生活。

我想到了很多人的人生，有我的亲人，有我自己，也有已是路人的路人。

2021.9.29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