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混蛋

　　日子一天接着一天，我就像一个放久了的苦瓜越来越不受人待见，直到周五那天下午的班会课。

　　班会课往往是同学们的睡眠课，平时一丝不苟的老问号也常常抓紧时间开完会，放下脸色让我们休息一下，而如今他们的快乐却是我的煎熬，因为这周班会的主题是“讲诚信，做个诚实的人”，课间女生的嘴真是打听消息的好地方，远远地就听到闲言碎语好像是戴右知的母亲越闹越大，甚至还说不把我退学就不罢休的态势，后来校长出门调停终于止住了燃烧的怒火，并承诺学校一定会给他们一个交代，给全校师生一个交代，同时也会加强对孩子们诚信这方面的教育，培养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学生。

　　这官方的话术要是放在平时我肯定一笑带过，可如今的我却变得胆战心惊，人们常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但谁知比恶魔更可怕的是人心，那恶毒的话语总是突破耳朵的防御、在脑海边环绕，以至于我一直担忧并承受着那公开处刑来临的折磨，对于一个癌症患者来说，不怕告诉他几年几月几日会身亡，最恐怖的是只告诉他活不久了，没有确定的时间节点，于是终日活在煎熬当中，只能期待于自己能看透生死，但十几岁的我可没有这个本事。

　　老问号抱着一堆厚重的纸来到教室，那嗒嗒的高跟鞋声如大灰狼般叩击着我的房门，令我如此害怕，随着空气的安静，老问号开始说话：“大家也都知道最近发生了什么事，起因是戴右知同学做完的作业在陈以兮的课桌里发现，但是陈以兮同学一直都说自己是清白的，老师相信她！那这个搞恶作剧的同学究竟是谁呢？我不想追究，只是希望还给陈以兮同学一个清白，受人无端地指责是很难过的一件事情，这里是一堆白纸，全都一模一样，一人一张，写得时候不要互相看，不知道写什么的同学默写一遍昨天刚学过的《杀猪示信》，希望那个恶作剧的同学能够站出来承认错误，不署名不追究，但自己一定要吸取教训。”

　　水笔隔着纸在课桌上哗哗作响，“所有人折叠下扔进这个箱子里，”老问号抱着一个开了嘴巴的盒子如吸尘器一般吸出每个人的心声，看见一张张白纸被塞进纸盒子里自己心中的期盼一点点被加深，究竟是谁？如果承认了我也不怪你了，只当是一场梦就好了，还我清白就好了，那么多张纸只要有一个就好，哪怕只有一个线索也好……收完最后一个同学的答案，老问号慢步来到桌前，打开盒子一张张看起来，那可能是我一生中最漫长的时间了，教室外仲夏的知了声如此吵闹，天气如此烦躁不堪，外套被我扔在了身后，仔细地盯着老问号微动的嘴唇企图读出一丝有利的信号，毫无收获……“所有人休息会吧，上课都累了。”老问号的声音充满了温柔，却让我如此绝望。

　　这炎热的下午本让人精疲力竭，同学们的精力却异常旺盛。

　　“老师，没有人承认是说明就是陈以兮拿的咯。”

　　“就是她拿的，还死不承认。”

　　“就是自己笨，想抄人家作业还被发现了。”

　　……

　　“老师，是我搞的恶作剧，不好意思大家。”就在我无地自容满脸通红的时候，这一声惊天霹雳来自我的身后。

　　“钱仲夏，你跟我来趟办公室。”随着两个身影一前一后刚离开教室，这个流言之地又开始了骚动。不可能！我绝不相信！班里有可能是任何人，但绝不可能是他，我的心中充满着疑惑，脑海中回忆起了在夕阳下，一男一女在红色的跑道上各自努力、挥洒汗水，有可能因为一个动作的瑕疵就争得面红耳赤，现在的情况唯一能让自己信服的一种解释就是他为了我，接下了这个骂名。就在我内心挣扎没多久又是这一前一后的身影先后进入教室，骚动被无声地镇压下去，所有人都在期待老问号接下来说的话，伸长脖子、瞪大眼睛，如果此时各大主课老师从旁边路过肯定会吐出一口鲜血，从来没有一节课能让那么多人聚精会神，“事情已经调查清楚了，钱仲夏也是好心，看见地上有本回家作业以为是陈以兮的没仔细看就顺手放进去了，没想到是戴右知的，虽然这是个误会，但是钱仲夏回去你要好好反思一下，为什么没早点承认，写个1000字检查明天交给我，别的同学也不要在旁边看戏，吸取这次教训！”随着老问号的话语，这件事好似落下了帷幕，如此轻巧简单，但此时堵得上别人的嘴，又如何能随时随地堵得上别人的思考呢！

　　戴右知离我和钱仲夏隔了一排的座位，怎么那么巧掉在我的座位附近呢？这本是个误会，性格上大大咧咧的钱仲夏怎么可能一开始不承认呢？……我回头望着钱仲夏，企图从他微妙的表情里读出来龙去脉，可他只是浅浅笑了笑，那么平常，那么和煦春风。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一下课我就在教室外拦住了他。

　　“就你看到的那回事呀。”

　　“你不要把我当傻子可以吗，为什么要帮我顶包，我本来就没有拿！”

　　“我知道你没拿呀，是我拿的。”

　　“怎么可能！！！”

　　就那么恍惚的一瞬间，他只给我留下了一个背影，丝毫不给我继续追问的机会，接下来看见的就是下节体育课田径场红色跑道上奔跑的他。偶尔有那么几个人在旁边指指点点悄悄细语，他毫无所动，如一头经验老道的雄狮正盯着远处的羚羊一般，目标只是前方的终点线。

　　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就是个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