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色的草垛 02 黑色的眼睛
上一章：第一章 系马口边上的一个小湾子
文图/简兮然
奶奶坐在窗口，灯光昏黄，缝补着衣裳，口里朝后山坡喊着：“草果啊，草芯啊，快快回家。”对了一直忘了告诉大家，我叫“王草芯”，因为长得瘦，村里人也叫我“小猴子”。我哥叫“王草果”，别人叫他大猴子。天渐渐暗了，隔壁的草坪已经染成墨绿的衣裳，我和哥还吊在一棵结红果果的大树上。
“奶奶，我就来，我就来。”其实我哪敢回家，今天身上穿的一件白色T恤已经没法看了。小麻雀是逮不到了，可这树上的果子迸裂的果浆溅得到处都是，袖口还有腰间蹭上一坨殷红的血印，奶奶看见又要骂的。不管了，我跳下树，小脸鼓鼓囊囊地跑回家，哥哥也跟在后面。
“奶奶。”我低着头，鼓捣着手指。
“又犯什么事呢，你这孩子？”奶奶暂时放下手里的针线活，压低老花镜问我。奶奶的中指上有个专门顶针用的指环，说完她又用顶针穿过来一针，习惯性地把针在头发上轻轻划一下。
“奶奶，你的手艺真好。”
“别打岔，你犯什么事了？”奶奶彻底把衣服针线挪到板凳上，上下打量我。
“没……没……”我赶忙把衣袖腰间的红印向后面拧了拧。
虽然青瓦房子里的光线昏暗，但奶奶的察觉力是相当敏锐的。
“把袖子翻过来，还有腰上是什么？”奶奶下命令了。
“没……没什么。”
奶奶走过来把我拽得紧紧的衣服一把扯了过来，那一滩红印子刺得耀眼。刚好哥哥走到门口，冲我翻了翻白眼，赶紧掉头开溜。奶奶顺手打了我一巴掌，骂骂咧咧地要把我关到门外去。奶奶是说到做到的人，无论爷爷怎么劝，我怎么哭，她还是把我推了出去。
面对漆黑的夜空，我嚎啕大哭。我好恨奶奶，恨爸爸妈妈，那弥漫着无尽苦难的夜空似乎有一双黑色的眼睛盯着我。我好想叫妈妈，“快带我离开这里，快带我离开这里……”，可是黑夜中，无论你怎么喊就是没有人回应。只有黑夜里的邪风一阵阵刮着，草哗哗作响，蛐蛐一声声此起彼伏地叫着。我想到死去的太婆，太爷爷，他们的鬼魂会不会出来缠着我。越想越害怕，越害怕哭得越伤心。应该是哭了很久，竟然一个人在门口靠着，睡着了。等我醒来时，奶奶推着我洗澡睡觉。那时我看到哥哥惊恐的望着我，没说一句话。
虽然奶奶的做法有些不近人情，不过她对我也是疼爱的。第二天，天一亮，我就看见奶奶把我昨天的衣服洗得雪亮雪亮，衣服挂在晾绳上，像是一块正在空中飘动的云。桌子上还放着我爱吃的粉丝汤，袋子里包着油条。一大早的气温最好，不热，我就端出小板凳，一边过早一边出来纳凉。天空中有一窝小蜻蜓在飞，我拿出网子网了几个。哥哥呢，大清早哥哥去哪了？
“哥哥，哥哥……”我大声叫他。乖乖，这小子手里竟然抓到了一只麻雀，小家伙上体颜色呈棕黑色，咖啡色小嘴巴不停啄着哥哥的手。
“让我看看，让我看看。”我眼睛快蹦到地上了。
旁边的婷婷、龙龙、C货也闻讯赶来，连同大姐家的小萝卜头二宝也来了，都来一睹这鸟的尊容。
“草果，这鸟怎么抓的？”急性子C货跑来就问，他也想逮一只玩玩。
“橡皮枪打的，那，就是我做的橡皮枪。”说着我哥就把橡皮枪（弹弓）给了C货瞧。
“好玩意，好大一块牛皮，这橡筋也扎实。”
“那还用说，看是谁做的！”哥哥边说边将玉米粒丢了几颗到麻雀跟前，再拿手摸了摸小鸟的羽毛。
“可不可以让我摸一哈，就一哈。”婷婷平时很害羞，说话细声细气的。
“你摸啊，又没人拦你。”
“草果哥，我呢？”龙龙这只跳蚤最爱拍马屁。哥哥前，哥哥后的，叫得人直起疙瘩。
“龙小弟，当然，以后跟着我，保准你有好玩的。”我哥也太抬举自己了，把小龙肩膀拍了拍。然后几个男孩转过去，小声嘀咕着什么。
我和婷婷蹲在麻雀跟前，不理睬他们男孩的事。二宝也很听话，和我们一起蹲在地上看鸟。边看，他还边用茶匙把鸡蛋羹一口一口送进嘴里。
哥哥怕鸟飞走，又用绳子把它一只腿系着，任由它在地上撒野。麻雀黑黑的眼睛环视了周围，然后跳着啄了啄地上的玉米粒。正当大家看着它吃食时，突然，它一俯冲飞了起来，但腿被线缠着，只能绕着圈打转。
麻雀这一飞把二宝吓到了，他碗里的鸡蛋羹洒得到处都是。“哇——”完了，哥哥见小毛孩哭了，赶紧撤。大人看到了，又要责骂的。
哥哥玩了一天麻雀，玩腻了就把它送给我。我高兴得将它系在家里的板凳上，挨着鸡窝的地方安家，时不时给她喂食，饮水，就差没给它做窝呢。抱着这个小家伙，抚摸它灰灰的羽毛，我在它黑色的眼睛里，看到了另一双黑黑的眼睛。
文图/简兮然
（《金色的草垛》连载散文小说，感谢大家阅读。）
小说简介：这个故事发生在90年代中国的农村，以回忆式散文的方式，讲述江汉平原上一个湾子的兴衰更迭，内容涉及到博物学知识，留守儿童问题，既是一本乡土小说，又是一个人的童年回忆录，在表现人与自然和谐饱满中，思考人性的归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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