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我的外婆
一大早,老爸回电话过来告诉我,外婆已经上山入土,已经在“封龙门”。
是的,上山了,和太外婆、外公、我妈妈葬在了一处。
眼看清明节时旧茔苑刚培新土,眼看清明节后旧茔苑旁立了新坟。
工作与疫情的原因,没能赶上去见到外婆最后一面,只能千里之外心香一炷祭追思。
而外婆,这世间最温暖的称呼,于我而言又何尝不是心间最柔暖的回忆?
从小就是和外公外婆生活在一起,外婆没什么文化,身材矮小,声音不大,话不多,然而童年最美好的时光,无不是因为有了外婆的存在。
在我的记忆中,外婆是我的专属厨师和零食袋。
最怀念的是外婆捏的饭团。那时上小学要摸黑早起,等我起床的时候,外婆已经给我捏好的热腾腾的饭团,我可以边走边吃,穿过田间、小溪、山边小路,约莫3、4里的路程,一直暖暖的。后来长大了,生活条件好了,不再需要外婆捏饭团了,但在昏黄的灯光中、柴灶火焰的摇曳中、在锅铲在锅中的翻炒声中制作出的的饭团仍将暖我一生,那是我这辈子最怀念的早餐。
印象最深的是偷吃餐柜里的放着的豆豉,小时候经常偷餐柜里的豆豉当零食吃,直到把一大袋豆豉都偷吃光了,即便这样也不会被责备,外婆还会想着法子给我们找零食吃,山上的“藿杷哩”(实在是不知道学名是什么)、金樱子,桑树上的桑葚,野生的荸荠,她都会精心的采摘回来留给我们吃。这个习惯一直贯穿着她一生,即使是近不惑年龄的我回到老家看望她,她都会从柜子里拿出酸奶、雪枣糕、糖果、生薯片塞在我的手上,也许在她眼里,我永远是那个稚声叫着她外婆的小外孙。
在我的记忆中,瘦小的外婆包容了我童年所有的调皮与叛逆。
在田坎上练“轻功”,摔得满身是泥,是外婆把我洗刷干净;拿着木匠的凿子把弟弟手戳破了,是外婆借来茶油涂抹再上药;骑着单车被小伙伴推到水沟里,是外婆把一瘸一拐的我领回来;偷偷跑到水库里游泳,是外婆把我们赶回来。每次“犯错”,外婆只是温柔的责备,这种责备有点像自说自话,不管你有没有在听,她总是先把责备的话说完,然后又换回温柔的一面:疼不疼?饿不饿?冷不冷?仿佛我的“错误”从来没有发生过。长大后在外奔波,每次回老家,外婆的话就变成了:崽多大了?你们要好生带崽呀,什么时候带崽回来呀?
乡村生活舒缓流长,但该成长的成长,该衰老的衰老。妈妈和外公的去世让外婆备受打击,岁月在外婆的容颜上刻下了越来越多皱纹,听力逐渐变得更不好,最后只有凑到耳朵边大声说话她才能听的到,我想这样也许让她隔绝了人世间的更多烦恼吧。
但是近些年来的外婆更是孤独的。外公去世的时候,舅舅的前婚女儿(我表妹)来看望外婆,快20年没见面了,外婆抓着表妹的手激动的无以言表,不停的互相爱意打量与嘘寒问暖,眼眶中始终湿润。短暂的陪伴后,表妹告别离开,塞给外婆红包,外婆开心的像个小孩子,逢人便说,这是我外孙女送给我的,那是我那些年来看到外婆最开心的一次。
可是我却对外婆的这种孤独却束手无策。
每次回到老家,第一时间都是要看望外婆,照例她会拿出珍藏的零食给我或我儿子,我们会静静的坐着陪外婆一会儿,她会问一些我们简单的生活状况,每次我都会凑耳边大声的回答她,但是这个陪伴太短暂了,以至于我们每次告别,外婆那孤独的身影,都要目送我们很远很远。她心中对我们的那份挂念,永远也没有变过。
“决定论”里的拉普拉斯妖说:遵守一切物理规则的宇宙没有自由意志的存在,即使量子力学也暂没找到反驳的证据。那么这意味着人的命运从宇宙诞生的那一刻就决定,不会随着你的选择而改变。那么,我外婆的仙逝是命运所致,而我不应该为了这被决定的命运而悲伤。
现在她走了,有了太外婆、外公、妈妈的陪伴,她应该不再孤独了。
可我,真的很悲伤,我真的很想念我的外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