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相见已是葬礼上

我妈说女孩子不要嫁得太远，嫁得远了就见不到娘家人了。——序

昨天的这个时候，大姑瘦弱的身体已经化作一坛骨灰，乘坐列车回到她阔别三年的老家。距上次见到姑姑还不到一个月的时间，还记得临别时说过下次再来看她，要买把专业的指甲锉去剪她那厚厚的脚趾甲。

爷爷五个子女，大姑居长，经邻里介绍，远嫁他乡。自记事起，每年大姑都是在正月十五之后回娘家给爷爷拜年。我问母亲，别人家的女儿都是正月初二回娘家，大姑为什么回的这么晚？母亲说，因为你姑姑嫁的太远了，回趟娘家要花上几天时间，可正月是家里最忙的时候，不能离家这么久。

嫁得远到底是有多远？这个问题直到自己十岁那年第一次去大姑家拜年才有了答案。早上八点出发，十二点多在大姑家吃了一顿中饭，两点又开始返程，等到家已经是六点。一天的拜年几乎都拜在了路上，崎岖而又蜿蜒的山路，望着四周渐渐涌起的黑雾，归家已是黄灯初上。揉揉因颠簸而麻木疼痛的屁股，我终于知道大姑嫁得到底有多远。

大姑有三个小孩，我好像见过，又好像没见过。如果他们在身后叫我的名字，我想我会问句你是谁？上个月，是我这二十二年来第一次见到姑姑的儿子湘龙表哥。姑父是谁？叫什么名字？如果还在人世，应该多大年纪了？抱歉，没有一个问题我能回答。

三年前，大姑因突然中风住院，后被湘龙表哥带到长沙养病，我父亲，叔叔，还有二姑再也没有见过大姑。这次的葬礼怕是自08年爷爷去世后，最后一次四姐弟齐聚一堂。

交通与通讯的发展，大大地缩短了人与人之间、家与家之间的距离，跨城、跨省、跨国、甚至是跨半球的婚姻随处可见。若以地图上的路径对比，姑姑嫁的实在不算远，只是在那个年代，小山深处不通车马，泥泞的小路上，人们以双腿为交通工具。娘家成了嫁出去就回不去的故乡，娘家人成了记忆深处的旧乡人。等时代变迁，等马路铺上，等车子来往，双鬓已生华发，身子骨已大不如前，坐四个轮子的车子比当年的双腿行走还要难受。

上次见到姑姑，坐在床边与姑姑聊了好久，聊爷爷坟上的青草，聊堂妹的婚事，聊我们四个侄子侄女，姑姑说等身子好些了，要回娘家看看，要与自己的弟弟妹妹们聚聚，怎料，这次相聚已是葬礼上。

愿天堂仍有橘香，愿天堂可以晒太阳。

姑姑，一切安好！

再相见已是葬礼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