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回忆｜一路找北（10）

汽车进入了鸡西市市区。

穿过市区的短短十几分钟行程，我一直趴在车窗上，紧紧地盯着窗外。

道路两侧熟悉的建筑物，在我的眼前一一掠过，渐渐地被甩在了身后。火车站、腾飞桥、园林路、新华书店、职工大学、矿务局总院，还有只能远远眺望的母校旧址，这些冰冷建筑的每一处，都曾留有我和朋友们热烈而美好的故事。

其实，从昨晚踏上这片土地的那一刻，尽管我没有告诉朋友们我的到来，但我还是非常期盼能在街头，突然看到一张我熟悉的面孔，彼此楞了一下，然后呼喊着，紧紧地拥抱在一起。我终于体验到了，想念一座城，是因为想念那里的人。

带着我的无限依恋和不舍，汽车上了高速公路。

今天的目的地是我们八天旅行的最后一站—绥芬河边境口岸。

风光秀丽的山城绥芬河，位于黑龙江省东南部，离牡丹江市很近，它的东部与俄罗斯接壤，乘火车就可以抵达俄罗斯，是我国与俄罗斯以及亚太地区相互往来的重要贸易“黄金通道”，号称是北方的“深圳特区”，也是我国首个可以使用卢布进行交易的对外开放城市，这样一个带有异国风情美丽多元化的小城，却是我当年拒绝来工作的地方。

1983年，我师范毕业，被分配到了哈尔滨铁路局。拿着学校的派遣证，坐了16个小时的火车，从鸡西到哈尔滨报到。

我报到那天正好是周日。在哈尔滨铁路局大学生工作分配接待处，两个正在聊天的中年男人，看了我的派遣证，笑呵呵地像是打发我去隔壁办公室取件东西一样，漫不经心地对我说，你去牡丹江分局吧。就这样，我又坐了一宿的火车，到牡丹江铁路分局的人事科报到。

正在看报纸的一个中年女人接待了我，她看了我的派遣证，然后翻看了一下花名册，同样也是漫不经心地对我说，你去绥芬河吧。

我当时年纪小，对绥芬河也不甚了解，另外年迈的爷爷奶奶需要我的照顾，所以我是一门心思想回离爷爷奶奶近一些的鸡西。

因为从绥芬河到奶奶家，当时得换乘三次火车，所以我就和那个女的说我不去绥芬河，我要回鸡西，因为我的爷爷奶奶年龄大了需要我的照顾。

她有些不悦地仔细看了看我，说话的声音突然变得脆生生地，说已经分配完了，绥芬河铁路中学都给你安排了教学任务，等着你去上课哪。

我告诉她我是爷爷奶奶带大的，他们已经年迈，我必须回去照顾他们，说着说着我的眼泪就不争气地流了出来。她说你是共青团员吧，那就要服从组织的分配，我哭着说我的家里确实有困难，就是要回鸡西。

我们俩拉锯似的就这样一个话题反复说了好半天，估计把她烦坏了，所以一下子就站了起来，扔下一句，那你就站这儿等着回鸡西吧，然后头也不回地往外走。而我当时也一点没犹豫，跟在她身后一起往外走。

从那会儿开始，我再也没有离开她一步，亦步亦趋地跟着，她去厕所我去厕所，她去吃饭我站着看着，而且我一直不停地哭。从早上8点多开始，一直到下午2点多，我就这样一直流着眼泪和她耗着，这中间她软硬兼施，而我就是坚持必须回鸡西。

后来她对面坐着的一个男的把她叫了出去，她回来之后看着我第一次笑着说，行了，别哭了。然后指着他对面的男的说，去谢谢姜科长，他让你去鸡西了。就这样，没有任何的依靠和背景的我，用眼泪把自己从绥芬河换回了鸡西。

当时，我们班另外的两个同学，都是带着有权势人的条子去牡丹江铁路分局报到，其中一人没有用眼泪，很顺利地和我一起分配回到了鸡西。

其实很有意思，某个地方某个人，就因为和你的人生经历有过一点点的牵连，你就会对它（他）有一生的牵挂。很多的时候，你自以为已经遗忘了，但偶尔地触碰，依然会有一丝的疼痛。绥芬河，对我来说就是这样的。

大概在十点多的时候，车缓缓地驶入了绥芬河公路口岸。

绥芬河的公路口岸已有百年历史了，承载着与俄罗斯的对外贸易和客运运输，口岸还在建设中，四处是建筑垃圾和用铁皮围栏起来的建筑工地。

停车场离口岸有好长一段距离，需要爬一座山坡，在炎热的夏日，这段坡路把我们走得气喘吁吁。

口岸分为国门观光区、旅客检验区和货物检验区三个部分，相互之间都不太远。我们先去了旅客检验区，刚逗留一会儿，就有头戴国徽的工作人员出来，表情极其严肃地，告诉我们不能再往前迈一步了。

而一车车的俄罗斯游客，进进出出，仿佛回到了家一样，没有一点地违和感。那些披着金发的俄罗斯姑娘，身材颀长，碧眼深邃，鼻直嘴阔，xing感无比，着实漂亮。惹得我们都迈不动步，毫不避讳地死死地盯着人家看，那些姑娘们大大方方熟练地说“你好”，向我们友好地打招呼，我们则大声也不知道对不对地回复，欧其哈拉绍。气氛极其和谐而热烈。

我们又去了国门观光区。这个国门是在原来的位置，重新修建的，专门为了接待游客，而满足其对口岸边境的神秘感和好奇心，所以增加了观赏的成本，需要花费15元购买观赏门票。我们购买了门票，紧闭的大门才徐徐拉开，放我们进入。

园内有简单的人文景观设计。一条宽阔的道路笔直地伸向前方，道路两边铺满了草坪，有一潭人工湖、一座凉亭和一座拱桥，国门重新修建了，高大雄伟，站在国门前，人显得的很小，但是内心却有一种很强大的感觉。

穿过国门，又是一片开阔地，刻有中国字样的石碑，威严地矗立在园内的尽头，石碑的背后，是一道高大结实严密的铁栅栏，栅栏外侧那片荒凉静谧无人的土地，就是俄罗斯。

参观完新国门，我们去了附近的中俄贸易商场。偌大的商场只有几家店铺在营业，货品随意地摆放，感觉就是临时搭建的小摊贩，光顾的游客很少。可是没有太多的选择，反正还有时间，于是就在这几家店铺里，我们窜来窜去。

店里的商品基本都是一点不稀奇的俄罗斯套娃、围巾、烟酒和一些小工艺品。我买了几个精致小镜子，便看到了俄罗斯巧克力。

曾经有人送过我那种大块的俄罗斯巧克力，我觉得没那么再难吃的了，所以一直排斥。而这次看到的是独立包装的类似糖块那样大小的巧克力，热情的店家拿来几块过来，说这是正宗的俄罗斯果仁巧克力，让我尝尝。我推脱不过，尝了一块，还真是不一样，于是愿意吃巧克力的我，花了80元钱买了二斤，真是好吃。回家发现，长春到处都有卖的，而且30元钱一斤。

带着一些俄罗斯商品，我们离开让我们心生敬畏的口岸。

这时已经过晌午了。

上了车领队就和大家说，今天我们要赶回长春，所以中饭就找家农贸市场买些食物在车上吃，于是，我们就没有去绥芬河任何地方，直奔了当地最大的农贸市场。

其实，绥芬河市区还有很多值得去看看的地方，城里好多俄罗斯风格的建筑，都有百年以上的历史，奈何大家都归心似箭，这次也就只能这样蜻蜓点水式地看看了，以后有机会自己再来仔细地玩玩。

这几天每到一个地方，我都会走在最前面，快速地高效地游览，以便节省出一点时间，能多看一看。而这会儿我却慢吞吞地像一个本地来逛市场买菜的家庭主妇一样，比较着商品的价位，细细地浏览着每一处。

从我到了绥芬河就一直在想，如果当年我要是来绥芬河工作，我的人生会是怎样的哪？也许我还在学校当班主任，天天备课上课，也会每天都到这里来买菜，暑假时候我还会回长春去度假，我会找个什么样的人一起生活几十年呢？我的生活会不会比现在过的还要更好。这样一想，我就有点虚幻的感觉，忽然间觉得人群中有好几个不同的我。

人生不会有双向选择，不能既这样又那样，当然也就没有好和坏，对与错了，无非就是个过程，只要是自己选的，那就是最好的。

回到车上，大家像一家人一样，把买的东西放在了一起，不分彼此地共同分享。

群主山友大哥和大家算了我们这次出行的费用，吃住行还有玩，每人上交不到600元，我算上买东西等一些花销，总共花了人民币900多一点，真是经济实惠。

八天，我们沿着中俄边境，在黑龙江境内行驶了近6000千米的路程，经过了大大小小的城市和乡村若干个。尽管都是走马观花，但是祖国辽阔疆域的壮美还是震撼着我们每一个人，让我们感受到了作为国人的自豪。

八天，素昧平生的37人临时组建的团队，虽然有一些不和谐元素，但是能风雨兼程地同行这样远的路程，也是我们前生积攒的缘分，我想大家会和我一样倍感珍惜的，今生能有几回？

夜幕降临了，车厢里静悄悄的，旅行要结束了，我忽然觉得有些伤感，和有些人说了再见，还真就不一定再见了。

大约在晚上8点，我们安全地抵达了长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