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出的声响

郑重声明：本文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本文参与月•微型小说第九期主题创作：耀眼的你。

“咚咚咚”，敲门声响了。

柳念正用手指划过屏幕，翻看过往的聊天记录，声音将他拽回现实。原先浸湿悲情的水眸淡漠了下来，变作了疑惑，谁会在清晨敲门，明明有门铃的，除了……

“来了”，他应了一声。套上沙发旁的拖鞋，拧开冰冷的门把手，环顾空荡的走廊，竟没有一个人。真是奇怪啊，难不成又是邻居家的七岁小孩在恶作剧？

想起刚才翻看聊天记录的内容，与“咚咚咚”的敲门声不断响起在耳畔，柳念的眼前出现了幻觉：他看见多年以前，她穿着六月的天蓝色轻裙睡衣，叩响了他的房门。当时他正在临摹韦庄的《鹤冲天》，打开门时，手里还提着毛笔。

她的目光下移了一瞬，瞥了眼柳念翻腕上提，毫尖斜向上的笔，笑吟吟的，“既然你在写字，那我便进来了，不然就不打扰你了。”

看见她的那一刻，柳念是惊讶并浮起一抹笑意的，“不管怎样，你来我是欢迎的。”

她走得近了些，柳念能嗅到暗暗的轻香，恍如夏日浮动的栀子花味。低垂的头发初洗未干，月白灯光下，折射出冰冷的色泽。

“为我写几字可好？”

“今天是端午节，就端午安康吧。”

“都随你。”

柳念落笔生花，结成虬龙盘踞，她在一旁静默看着，宛如深夜晚月。

“就这样吧”，他站在门前喃喃地说。柳念觉得这两幅场景有些重合，心里徒自生悲。低头瞥了眼手机屏幕，已经是8：30了，索性出门买点菜。

路上车如流水马如龙，汽车断断续续地尖鸣，车轮胎摩擦布满粗糙颗粒的柏油路，发出厚重沉闷的声音，令他感到有些烦躁。随着声音渐远，不知不觉走入公园。

两侧长满香樟树，顺着这绵延的街树往深处看去，路的尽头寂寞地陈置一张长倚。五月的初夏，头顶的绿意浓密，流淌在空气中，好像弥漫着绿色的雾气。

鬼使神差地，他走近长倚，用纸擦了擦椅上的灰尘，坐了下来，闭上双眼，听鸟的清啼，听流水的低吟。“沙沙”的，好像有轻灵的足音传来。他睁开双眼，四下没有人，只有绿影偶尔摇动。

没有人，却有足音啊。

他有些恍惚，揉了揉太阳穴。看来自己太劳累了，应该好好休息休息了。他又背靠着长倚，睫毛合上的刹那，他的脑海中浮现出车棚。自己正骑自行车驶入，遇见了刚刚迈出车棚的她。看见柳念，她嫣然一笑，随着他一起又返回了车棚。

看见女友等待，他自然是有些心急的，可她却只是说：“别着急，我等着你。”

话虽如此，柳念依旧急匆匆的，估计是心系恋人，不愿让她因为自己而等待的缘故，他很快驶入了车位，打了自行车的支架。

“走吧。”

她轻“嗯”了一声，转过身去。柳念看着她先行的脚步，仿佛幽深林间的白鹿穿过人迹罕至的郁丛，那传说中的兽，秀蹄落地，发出轻灵的足音，他陶醉在美妙的旋律中，但无疑是幻听。

恍惚之下，她愈走愈远。柳念不断朝她追去，可无论如何也是鸿沟天堑。于是他大声呼唤她的名字，可她不为所动，只是一味地向前走。两侧的红枝顿时飞花乱舞，万点飞红飘浮在空中，时间如凝固般滞停。而天上乌云却迅速拢合，黑色吞噬了人间，她的身影逐渐没入深渊之口，啪嗒啪嗒的大雨点砸了柳念一脸。他佝偻着腰，一遍遍喊着她的名字，“不要走！不要走！”在雨中针刺般的绝望插入他跳动的心脏，血红的花妖冶无限，世间一切，交织，混乱，无序，荒诞，造就了滚滚雷鸣的青灰天幕。黑烟色的狂风大作，他看见紫色的闪电裂开厚云，轰响震穿耳膜，闪电直直朝他劈下，愈来愈近，愈来愈近，他的瞳孔放大，倒映出闪电的影子，愈来愈近，触碰到他屏息的鼻尖……

他，醒了。

靠坐在长椅上，睁开眼便是破碎的光影筛过层层枝叶，风吹夏意，传来细微的耳语，仿佛是她在对他悄悄说着话。

又怎么可能呢，她早已将自己抛弃。难道生命缺少最耀眼的挚爱，便会残缺不全，从而如沟壑般突起两壁吗？多出的声音难道也是这样吗？

还来不及多思考，邻居家的小孩不知何时来到面前，在他的眼前高高举起手中的积木，“柳哥哥，可以帮帮我，拼好它吗？”

当然可以，他盯着中间凹陷下去的积木。

“它的周围多了一圈。”

“不，是中间少了一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