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是人间留不住

《浮生六记》 沈复

国庆苏州三日游，一直想去看看沈复的沧浪亭而不得空，时间太苍促，加上人太多，处处摩肩接踵，只能走马观花，大致领略了四大园林之首的拙政园、苏东坡力荐的虎丘以及白居易主持修筑的七里山塘。

沈复在《浮生六记》中描写沧浪亭“风生袖底，月映波心，俗世杂念爽然消释”，突然觉得我们以现代人的价值观来评判古人真是太自以为是了，那个时代文人有文人的气节，有所为有所不为，而且二十出头的年纪，呼朋唤友喝花酒怎么了？再多各自牛逼的时光也比不上一起傻逼的岁月。

在大家都捉襟见肘过得不宽裕的青春里，沈复说：“诸位好友时不时前来，犹如梁上的燕子络绎不绝。芸则卖了自己的钗子来作沽酒的费用，没有半点犹豫之色。朋友聚会的良辰美景，从没有敷衍随意地度过。如今，我与他们天各一方，风流云散，加上芸已经去世，玉碎香埋，真是不堪回首。”突然就觉得特别难过，特别感动。真的，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他们不是浪荡少年不识愁滋味，只是懂得珍惜当下，恣意的青春里有朋友一呼百应，良辰美景，赏心乐事，堪称一生中的流金岁月，穷一点苦一点又算什么呢？

今年夏天去成都游览了杜甫草堂，以为一生颠沛流离的杜甫住得是又小又破的茅草屋，没想到是四室两厅的茅草豪宅。短短两个小时，裸露的四肢被蚊子咬得全是包，好奇古人是怎么跟蚊子做斗争的？觉得古人好可怜，热可以忍，被蚊子叮得满头包怎么忍？结果看了沈复的《浮生六记》，觉得古人太特么有生活情趣了。沈复说：“夏天蚊子嗡嗡声如雷，我就把它们想像成鹤群在空中起舞。心意所向，就觉得看上去蚊子真成了鹤了。”他还别出心裁把蚊子圈在蚊帐里，抽烟喷它们，让蚊子们冲过烟雾飞翔，就像鹤唳云端。emmm……这是一种什么精神？古人讲究天人和一，肉身和蚊子和谐相处到这种境界我也是跪服了。

沈复效仿《诗经》把夫妻情事列在首卷，后面依次是“闲情记趣”“坎坷记愁”“浪游记快”，从不同维度回忆为欢几何的苦短人生，既浪漫精致，又孤独伤感，跳脱了时间顺序平铺直叙的无趣感，大有新意。开篇开宗明义，引苏东坡诗云“事如春梦了无痕”，说“失去的时光若不以笔墨记下来便了无踪迹，未免辜负苍天的厚爱。所以就算学问不大高明，也要尽量记下实情实事。”深以为然，风过留声，雁过留痕，为自己的肉身之旅和精神之旅作下一路标记，曾经到过这里，曾经翻越过那里，这些都是活着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