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小说| 青儿

大学四年，我的床铺经常是空的。

因为我总是在青儿的床上赖着，现在想来都觉得神奇，学校那么小的床，我是怎么和青儿挤在一起的。

青儿总说我是她捡来的，这么说没错，记得第一天来学校报到，我傻呆呆站大厅无措极了，青儿笑眯眯站我前面说：“同学，你是不是不知道流程。”我忙不迭点头，于是青儿带着我办完了所有的手续，领我去了宿舍，结果因为她是钻井系，我是采油工程系，专业不同，宿管不同意混住，我就如刚破壳认人的小鸡仔，可怜巴拉地去了另外的宿舍。

开学上课后我依然赖着青儿，她也不放心我，每次我看小说忘记吃饭时间，舍友都能看见青儿一脚踢开宿舍的门，拿着饭盒恶狠狠吼我吃饭的场景。

青儿并不合群，平常下课就拿着自己的小提琴找个空教室练琴，每周末都回家，却独独与我相好，大家觉得她神秘，想和她接近，更想看她展示才华。怂恿她拉一曲，只有一次她在宿舍拉了梁祝，我听得泪流满面，同学们都没听够，她却幽幽地说，艺术需要心境，没那个心境了，就是锯木头而已，那么优美，怎么会是锯木头呢，我不太理解。

后来青儿再回家就总带着我，青儿家住在很大一个院子里，平房，有一个大小适中的院子，种着很多绿植，还栽了葡萄。

我们俩经常吃饱饭躺在葡萄藤下躺椅上聊天，聊毕业的打算，聊喜欢的音乐，也畅想未来与自己携手一生的人。

青儿大多时候是听众，她总说我思想太传统，她经常盯着我的眼睛说：“华子，你有一颗那么善感又温柔的心，你就应该是艺术的命啊，怎么那么传统呢？

我搞不懂她想表达的，但我知道她一定是不安于现状的，她的人生注定与我不同。

我说，我想和你学小提琴。

青儿说我年纪太大了，恐怕来不及，但可以教我弹吉他，吉他音色美又好入门。

于是我俩之间又多了一个秘密，半年后当青儿听到我弹唱的歌曲时，青儿笑得眉眼弯弯，说：“看，我就知道，你生来就应该做艺术的。”收获一大票鼓励的我，慢慢地爱上了吉他。

再见青儿，是大学同学毕业二十年聚会。我前十年一直在企业过朝九晚五的生活，后十年开了茶室，品茶交友。青儿果然没一刻安稳的，听同学说她先是北漂了，嫁了个搞艺术的 ，后来听说又离婚了，开过公司，卖过电脑，后来又做过文化咨询，再后来，杳无音信了。

青儿要我提前一天到达，她去接我。二十年没有磨去彼此的记忆，她依然白得发光，眉眼温柔，只少了很多独属于艺术生的气质，整个人透出一股飒爽的干练。

她看着我，你果然是属于艺术的，浑身透着茶香。

我看着她，你果然是天道宠儿，不论做什么，都能成为顶流。

相视一笑，莫逆顿生。我们时隔多年又挤在了一张床上。

阿姨倒上红茶，轻轻掩上门出去了。

我转动茶杯，茗香缭绕，气息温润。床对面有一幅巨大的画作，是少女时期的青儿，眼眸微闭，在斑驳的树影下拉琴，仿佛风都醉在她的世界里，美极。

青儿说，前夫的作品，过去式了。

我不知道该如何接续她的话，我想了解这些年她的经历，但面对面，竟然不知道该怎样提及。青儿的房子、穿着、气质都证明了她的身份，但她是孤单的，房间宽大而清冷。

青儿呷一口茶，继续重申，你真的越来越像个艺术生。

我笑，艺术需要心境，你说过的。你还说要再拉《梁祝》给我听呢。

荒废掉了，和岁月一起流淌了。青儿摊手，手指圆圆润润，一个茧子都没了，怎么按弦呢！

没关系，只要你想，什么时候都不晚，音乐响起时，心境就变了，你说过的。

你都记了些什么呀，笑声在客厅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