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追忆似水年华》
凌晨一点,我的目光扫过《追忆似水年华》的最后一行字,不禁长长的松了一口气,我终于读完了这本举世公认的最难阅读的世界文学名著,虽然阅读时只是浮光掠影,囫囵吞枣,蜻蜓点水。
我必须承认,这是一本让人极度厌恶又极度喜欢的作品。
之所以让人厌恶,是因为读它,几等于一场自我折磨。我想,对于全世界的读者来说,没有几个人面对着长达两百多万字的内心独白不会感到冗长繁琐到令人发疯,而且还没有跌宕起伏的情节来作为安慰与调节。阅读的过程,就像是长久站立在普鲁斯特昏暗幽闭的房间里,听着他躺在床上无休无止地絮絮叨叨,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与此同时,还必须与作者极度敏感又善于猜忌的自卑心虚荣心作斗争,努力抑止住对他的反犹顷向的不适,拼命克服住对他的种种丑化同性恋者的文字之反感,竭力跳过他那些长到无法容忍的从句叠句,在他用谱系学、词源学以及文学历史诗歌音乐绘画等等等等渊博的学问打造的泥淖中艰难跋涉,以期构建自己对这部文学名著的印象,打捞出对自己有益的启示,这不能不说是对阅读者的严峻考验。
无数次地,我想把此书扔到窗外或是砸到地上,从而结束它对我的意志之折磨。但是我还是庆幸,我经受住了考验。
事实上,在长达一年的时间里,我时不时把此书捧在手心,即使驱车上路,也常常把它装进我的行李箱中,因为我是如此喜欢这部书,虽然捧着厚厚的一本,那么沉重。
我喜欢作者那些精妙绝伦的比喻;喜欢他对音乐超于常人的感受力。我还喜欢他谈论绘画时的敏感,喜欢他对文学作品的深层解构。此外,我尤其喜欢他无与伦比的洞察力。他的双眼似乎就是一台X光透视机,使他可以透过五光十色的表面,窥视到无人觉察的灵魂深处的悸动。当他毫无保留地向读者解剖自己的心灵感受时,你不得不对他的勇敢与坦率脱帽致敬。你甚至因此会想起他的同胞蒙田或是卢梭,但是这两个名人对自己的解剖,似乎也不及普鲁斯特深刻。然而,如果说仅仅是这些使我对这场漫长而艰难的阅读欲罢不能,那也未免过于肤浅和轻率。真正使我欲罢不能的原因只有一个:我其实是在书中阅读自己!
普鲁斯特在小说的最后部分骄傲地说,“我的书无非是像那种放大镜一类的东西,贡布雷的眼镜商递给顾客的那种玻璃镜片,因为有了我的书,我才能为读者提供阅读自我的方法。所以我不要求他们给我赞誉或对我诋毁,只请他们告诉我事情是不是就是这样的,他们在自己身上所读到的是不是就是我写下的那些话”?他没有夸张,他真的做到了。
《追忆似水年华》让我依稀想起了晦涩的《百年孤独》,它们似乎都在以不同的叙事方式与我们的心灵一起反复叩问:生命的虚幻、孤独与轮回真是不可避免的吗?
普鲁斯特说,“生命只是一连串孤立的片刻,靠着回忆和幻想,许多意义浮现了,然后消失,消失之后又浮现”,他是想以回忆抵抗生命的虚无,还是想说虚无的生命只有靠回忆与想象才有意义?但是,还有另一个人说过,“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并没有什么回忆可留恋,甚至既没有时间也没有空间。
哪一个更值得相信呢?继续读,继续看。
2022/01/28于成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