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仍在你身边，却再也不能说爱你
文/书绿梨
图/尚博
01.
“你和袁怀真他妈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当初王风坐在大排档的桌边，腿蹬得老高，左手举着雪花啤酒的瓶子，右手抓着烤串，一副早就看透一切的模样，庆贺着我和袁怀修成正果。
很多人都这样说，我和袁怀要是没在一起，那绝对是月老年纪大，眼花牵错线了。
还没进入大学的时候，我们就提前见面了。
在与家里抗争了一个月之后，我毅然报考了远离家乡的大西北。并不是向往什么诗和远方，也不是有什么远大的报国献身理想，只怪不争气的分数让我只读得起远处的一本院校。
我为了证明已经完全可以照顾好自己，有很强的生存能力，开学前几天一个人去了机场，飞往万分期待的新天地。
身为多年的路痴，我不出意外地在偌大的机场迷路了。就在我眯着眼睛扛着包乱晃时，袁怀以一位脚踩祥云的英雄姿态出现了。
“你好，看你的脸色不太好，是遇到什么困难了吗？”他咧开嘴巴，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我瞬间被这无比灿烂的笑容征服。
“很少一个人出远门吧？是不是迷路了？跟我走吧。”不等我回答，他已经扭身往另一个方向迈开脚步。
现在这男的，说话都这么不礼貌的吗？以为自己笑得好看就可以嚣张吗？我，我，我真的是，太喜欢他这副既温柔又霸气的样子了。
恰巧的是，我们简单的交流之后发现目的地一样，就连专业也一样。他当时心里什么感受我不知道，反正我是极力控制自己要蹦起来的冲动。
在几个小时的路程中，我紧紧盯着坐在前面两排的袁怀，从包里取出素描本，偷偷描绘出了他俊朗的背影。
后来一天说起这幅画，袁怀鄙视地看我一眼，眼底尽是瞧不起，还斜弯嘴角带着一丝戏弄。
“天下万事，唯快不破，每当我扭头都看到你低了一半的大脑袋，你还以为自己演得很棒。诶，我真的有那么迷人吗？”
到了学校，袁怀帮我把行李拖到宿舍楼下，我急忙跑着去最近的商店买水，哈着腰表示感谢。
“请吃饭呀。”
“好。”
念着他的相救和美色，我毫不犹豫地便答应了，不顾及他的白眼，拉着他去了学校的餐厅。
虽说我平时大大咧咧，但就是不好意思和别人一起吃饭，尤其是男生。中学聚会的时候，我总是矜持着饿一上午。
袁怀吃了一份炸酱面，我吃了一份西红柿鸡蛋面，也许是太累了，我们都吃得干干净净，连一片小菜花也找不到。
我们互相看着对面的空碗，哈哈大笑。
02.
新班级要依次自我介绍，大学同样。学号是按照高考成绩排的，袁怀高我两分，就在我前面。
“大家好，我叫袁怀，名字普通人也普通，没什么特别的爱好，就是喜欢乐于助人，同学们有困难都可以找我帮忙，初来乍到，愿我们能够一起开心地度过大学时光。”
掌声雷动。
袁怀简单而有力的介绍赢得了一众好评，我按捺住内心的激动和双腿的抖动，站在台上开始模仿表演。
“大家好，叫我眠子就好了，我也是一个普通人，和前面的袁怀同学是老乡，我们那里的人都是好心肠，你们也可以找我帮忙，祝大家有一个快乐无悔的大学生活。”
掌声雷动。
经过我的造腾，班里人成功将我们俩“绑”在了一起。
袁怀并不介意，反而每天和我一起上课一起吃饭。我虽然觉得这样不太好，但初入异乡，两个人作伴倒也没什么，还多了一个供随时使唤的“仆人”，何乐而不为？
王风是袁怀宿舍的好哥们儿，整个儿一猴子，想不到更好的词来形容他，平时我们也经常一起闹腾。
那天晚上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肚子咕噜噜地叫，犹豫再三决定召唤袁怀一起出去找好吃的。
我们从上次发现的秘密通道里悄悄离开校园，外面的世界果然热闹，黑夜下依旧灯红酒绿。
坐在不远处的一条夜市街里，我吃了好多。袁怀细心地给我递纸巾，扯衣服，我抬头看着他，对他说:“天天这么跟我混，不怕以后找不到女朋友啊？”
他敲了一下我的脑袋，“还用不着你为我的终身大事操心，快吃你的吧！”
返校途中，路上已经有些冷清，尽是零零星星、匆匆忙忙的晚归人。
我拉着袁怀发疯，不停地转圈，摆夸张的姿势逼他拍照。累了就坐在路边休息。
“歇好了没有啊？该回去了，快走吧。”
我们站起来，往学校走。
对面迎来一群黑压压的人，路灯下看得到是七八个小混混，叼着烟，拿着啤酒瓶时不时灌两口。
“大学生？”
看着像是里面有话语权的一个人，盯着我问。
“嗯。”
不等我说话，袁怀上前搂住我的肩膀，低头看了我一眼，柔情满满地笑着。
“哈哈哈哈哈哈。”那个人哈哈大笑，后面的几个人也跟着笑。
袁怀胆子再大，也是家里学校都宠着的少爷，哪见过这种场面。他放在我身上的胳膊开始发抖，手腕上的表硌得我疼。
他给王风打了电话，让过来接济。
对面钻出一个个子矮矮、贼眉鼠眼的人，直走向袁怀给了一巴掌，“就你？叫人？”
我拿下他的胳膊，扬起嘴角走到前面，“呀，怎么没见过啊？哪里的哥哥？加个微信吧交个朋友，我们现在急着回去。”
“还是妹妹会说话啊，我们今天喝多了就是逗逗你们，不为难你们学生，快走吧。”
我点点头，“谢谢哥，谢谢。”
袁怀一脸狐疑看着我，我示意他别说话快走。我们俩走到前面的拐角处正好碰上赶来的王风。
“你说了什么？不会以身相许了吧？”袁怀捂着脸问我。
“许什么许，还不感谢我救了你。”
“一周的饭。”
“还不是硬着头皮上的，我是上去碰碰运气啊，不是像某人一样抖得裤子都快掉到地上了。”
王风推着他的宝贝自行车，不住感叹。
自那天起，袁怀把我看做英雄，今天来个小惊喜，明天来个大惊喜。而我过得好不快活。
大家都默认我们是一对，现实却是他不说，我也不说。
03.
那天傍晚我们正在操场散步，袁怀突然蹲在地上，捂着腰腹部，痛苦不已的表情。
我试了试，实在背不动他，赶忙打电话叫王风。
王风背着袁怀，我们奔向校医院，路上王风被吐了一身。微风袭来，难以形容的味道充斥着我们的呼吸。
“肾结石，不过没那么严重，在这里住三天，药物治疗就可以了。”
一系列检查做完以后，医生的话让我们松了一口气。
王风这几天社团有活动，只能留我完成照顾袁怀的任务了。他嬉皮笑脸地买来一堆吃的喝的，“眠子，交给你了。”
这些礼我倒是乐意收了，被勒令不能随便吃喝的袁怀，痛苦地看着我坐在病床边一边追剧一边狼吞虎咽。
很快三天便过去了，医生通知我们可以出院了。“多喝开水多锻炼，少吃蛋白含量高的食品，好好休息。”
为了庆祝袁怀出院，我们晚上便约在了大排档，袁怀需要控制饮食不规律，看着我和王风吃。
正吃着，我的手机响了，屏幕上大大的“袁怀”二字。
我抬头看见袁怀扭过身，给我一个背影。
“你有病是不是，话费太多了？还是又学了什么点子来捉弄我？”
“接吧接吧，接了不就知道了。”王风催促我。
我不耐烦地滑了接听键，“干嘛？这么近打电话？”
“眠子，谢谢你这么久对我的照顾，你救了我两次。”
“知道就行啦，矫情什么。”
“做我女朋友吧。”
我一下子把刚喝的果汁喷了出来。
“感谢就感谢，用不着卖身吧？”
“我是真心的。”
“真心就说理由啊，当面说你喜欢我啊。”
我垂下拿手机的胳膊，红着脸冲他弯曲的背影喊。
他回过身来，两眼泪水，“我喜欢你。”
“没气概！”
我跑到他旁边，扑入他怀里。他紧紧抱着我，泪湿了我今天刚洗过的头发。
王风很有眼色，立即拍下了这难忘的一幕。我记下了这个意义非凡的日子，五月十六。
我们高调地在所有社交平台发了动态，毕竟大家都认为我们在一起是理所当然的，只差我们亲自承认。
艳羡，是大多数同学对我和袁怀的评价。享受着别人的祝福，我们的感情也一直很稳定。
04.
风儿吹走华丽瞬间，又吹来一年四季。
医生说他应该多跳绳，所以我们每天晚上都会一起去操场。累了就坐在看台上，我搂着他的胳膊，靠在他肩膀，听夜跑人的歌。
我问袁怀:“你喜欢我吗？”
他摸两下我的头，“傻瓜，当然喜欢。”
“那你爱我吗？”
“我更希望我们之间是喜欢，喜欢比爱更纯洁更简单，喜欢能让人想到一切美好的东西，你说呢？”
嗯，是这么回事，我点点头。
“我不能说爱你，你也不能说爱我，那一天很快就会到来，只是不是现在，我等着那一天。”
说完，他轻轻地亲了我的额头。我想，必须得好好感谢老天给我这份礼物，遇见袁怀怕是大学里最大的惊喜了。
沉浸在私有世界里的人是感觉不到时光存在的，醒悟过来才会发现已有一间房子大小的时间用掉了。随着学期渐增，我和袁怀的课也越来越多，我修了设计的双学位，他修了计算机的双学位，整日忙得不可开交。
约定一点点取消，我们晚上不会再一起去操场，吃饭时也都是匆匆买回宿舍边看视频边吃……
意识到这一点，我便及时反应过来，再好的感情也需要经营，我吃过晚饭喊他出门，他说算了，病愈这么长时间了，跳绳不必再继续，以后晚上就不用出来了。
我们的话越来越少，聊天页面仅仅停留在“早安”、“晚安”。
“早安。”
“早。”
……
“晚安，早点休息。”
“晚安，好梦。”
我变得焦躁不安，听到手机消息提示音就急忙跑到手机旁边，尽管多数是失望，仍为之乐此不疲。
忙碌往往是一个人最优的借口。
我的课好似轻松了许多，我学做饭，缺乏实践条件时就在网上看教程，学摄影，听了很多摄影课，想给袁怀拍照，学下棋，想要在某一天见到他爸爸时可以愉快地交流。
一天我在宿舍画图，他叫我出来走走，我披上外套就下楼了，开心地拽着他的衣角。在校园转了几圈，他买了我最爱的抹茶蛋糕，我边吃边跳，他坐在椅子上直叫我傻，两个人笑得很大声。
接下来每天傍晚袁怀都会给我发消息，有时多聊几句，更多的情况是互相问问在干嘛，然后沉默。
从何时起，我和袁怀也变得无话可聊。
也许就是这无尽的沉默，他没有再找我，我也没有找他，有些时候连“晚安”都忘了说，聊天页面保持着昨天的早安。
我该知道的，这是他在试图挽救一段感情。
我打开酷狗音乐，听他的歌曲排行榜和收藏歌单，喜欢他的喜欢，感受他的感受。
没课的时候，我便到以前经常和袁怀一起自习的自习室，那里有我们最美丽的时光。
教室里，很静。
我一个人在挨着墙的一边坐着，旁边很空落，只开了一半的灯，有一支灯管在嗡嗡地响，可能坏掉了。
教室窗外，是马路，人来人往，车来车往。马路对面是商店和打印店，还有一家很受欢迎的奶茶店。
奶茶店里面有便利贴墙，我以前也贴过，是写给袁怀的。
教室墙外，是走廊，可以不停地听到走路声和吵闹声。唯有我所在的这个屋子里是静的，是属于我一个人的。
朋友打来电话，我关上灯，回头看了一眼七成黑的房间，默念了再见，轻轻关上门，走入喧哗的尘世中。
那天我刚参加完社团活动，疲惫地回到宿舍瘫倒在凳子上。习惯性打开空间，右上角的访客记录里，袁怀的头像闪烁着。
我欣喜地告诉舍友，倒了一杯水，咕咚咕咚喝了几口。
又细致点开来看，他查看了我们一起发过的那条合照动态。强烈的不安使我心跳加速，像一群蚂蚁爬到身上逼近脸庞。
我迅速打开袁怀的空间，大脑一片空白。
删了，所有和我有关的动态都删了。
“问呀，你们俩早该好好谈谈了。人家歌词都唱了，感情最怕的就是拖着。”舍友忍不住对我说。
我给袁怀发了消息。
“有什么想法告诉我就好了。”
“？”
“？”
“？你在说什么？”
看到他还是什么都不打算说的样子，我真的很生气。
“还是不是男女朋友？”
他三分钟之内都没有回复，我盯着手机屏幕，期望看到他像往常一样暖意十足的回复。
“这段时间我不是很想谈这个事。”
“不明白。”
“就是，我们能不能先分开一段时间？”
尽管做好了准备，真正看到这句话时我还是一下子就崩溃得哭了。
后面的话简直不能再老套，分手了还要祝我快乐，还不如说哭完记得用凉水敷眼睛。
那么多人说我们绝配，只有你说了不合适，也只有你说的才算对的。
05.
我依旧在所有的社交软件里将袁怀置顶，虽然再也没有收到过红点，依旧在睡前看以前的照片和视频，虽然再也没有收到过晚安，依旧把第一次在飞机上画的背影摆在桌上，虽然它已不属于我。
同学都看出了异样，但没有一个人提起，很配合地装作什么都从来没有发生过，我们都只是一个班的相亲相爱的好同学。我们俩也照常嘻嘻哈哈和别人打招呼，做任何平时该做的事。
只是，我是装的，你呢？
我不能做到每天都能继续看到你，却忘掉过去的一切。
我还在等着你说爱我的那一天啊，等着踮起脚尖回答你，我也爱你。
可是，那个所谓的很快到来的一天，永远也不会来了。
我们走过的街，黄叶尽落。
我们说的喜欢，片甲不留。
王风坐在大排档，这次安稳地坐着，捏着从生活费里省出的烟，吐出一个个烟圈，望着星空叹气。
“你们俩就是还差点缘分啊，就差一点缘分。”
我想不是吧，我们的缘分已经不少了。
王风问我怎么不细细询问一下理由，说不定有复合的机会。我说他分手时很冷静，我挽回不了的。失望就是失望了，没感觉就是没感觉了，什么也没有用。
有人提起袁怀，我还会大肆地夸他，毕竟，这是我深深喜欢的男孩子啊，在我这里，他的缺点都带着可爱。
遗憾的是，我仍然在你身边，却再也不能说爱你。
分手一个月零四天，我写下这个故事来结束和开始，结束你我，开始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