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没在一起，原来是因为我们不够努力
文/不见莲花
80后作家，长居上海，专往深山老林跑的专职摄影师，擅长都市言情创作，文风清隽见长，情感细腻。相信爱情是美好的，相信爱情是一个人的成长。已出版：《但使晨光过沧海》《一生只够爱一人》 作者公众号bujianlianhua2013（不见莲花） 微博@不见莲花
是不是最爱的，通常无法得到。就像你的西藏，就像我的你。
我们没在一起，原来是因为我们不够努力
01.
我对西藏的从未有向往，唯一的牵连，是你。
当初高中同桌而坐的时候，你总是说，小安啊，西藏好漂亮，我们去吧。然后大学同校，你也说过，小安啊，西藏天好蓝，毕业后我们去看好不好？之后毕业实习，你人在异地电话我，也总是这句话，小安啊，快快休假，现在是西藏最美季节。
终于我受够了你的唠叨，背着行囊去了，可是却是一个人去的。
我不敢像很多书上写的那样，揣着几十块，一路搭车进藏。我胆小，且具些强迫症，不是百分百完美会抓狂。即便一切都电话确认妥当，依旧担心会有意外。
原本订的房间不见，我被推荐到一街之隔的青年旅社。所谓青年旅社，在我印象中就是一群还不识人间疾苦的学生仔们，以为省了几十块的房费就是节省会过日子，整日吵吵闹闹的地方。
但是，西藏最好的季节，我唯一的选择。
房间是四人间，推门进去只有一张床空着，其他床上都已经堆满了东西。我把背包扔到地上，和衣躺在床上。已经做好准备，未来的三天不会轻松。
躺在海拔3650米的床上，我忽然困惑，为什么我来了？为什么你最心心念念的西藏，却是我一个人来了。
一个小女生推门而入，看看床上的我，坐到我旁边的一张床上。拿着手机噼噼啪啪的聊天，时不时传出两声笑，清脆。我已经笑不成这样了，忽然觉得有些灰心。
我背起包出门，随着人群乱走。过马路时，身边有个老婆婆，好像那些西藏的经典照片里一样，花白的头发辫成辫子，穿着厚厚的藏袍，一手捻着佛珠，一手转着经筒，嘴轻轻的一张一翕。
我永远不懂，或者，现在还不能懂，为什么有人会信神，会信一个从未见过的神。就像有那么多人痴信爱情。
02.
著名的八角街并不难找，随着人流便走到了。围着大昭寺走了一圈，才看到正门，有恍然大悟的感觉。
发了一张西藏蓝天的照片到微信朋友圈，你马上有了回音。电话铃响起，我看着有些恍惚，你的名字已经很久没在我的手机上显示过了。
我忍不住停住，转经的人群像流水一样冲刷着我，信徒的念经声好像流水呜咽。
“喂。”深吸一口气，我接通电话。
“这么逍遥，竟然自己偷偷去西藏。”你的声音响在耳边，依旧清澈温暖。
“不偷偷来，难道还敲锣打鼓？”我走出人流，目光搜索一个可以歇脚的地方。
“你应告诉我，当初说好一起去。”心头忽然一暖，你还记得我们说过的话。
“你有时间？”我低笑，抬头看到一家餐厅，明黄色的墙壁，深褐色的招牌，玛吉阿米。“玛吉阿米，听着很耳熟。”我念给你听。
“玛吉阿米！”你在电话那头竟然叫起来，“当然耳熟。你不记得了？”
“提醒一句。”我朝着目标前进。
“住在布达拉宫，我是雪域最大的王。流浪在拉萨街头，我是世间最美的情郎。”你轻轻念了一句，我的心头一动。
“啊，是那个人啊。”我恍悟的点头。
“真是暴殄天物，你什么都不知，却能享受阳光。”你在电话另一边带笑抱怨，“生活极不公平。”
“才知道？”我故意说的得意，胸口却发闷。生活极不公平，若公平，我便不会失去你。
“你如果看到一家餐厅叫这个名字，一定不可错过。”
“为何？”明明走到门口，却因为你的话停住。
“艳遇圣地。”我自动脑补你坏笑的表情。
“哦？那就祝我好运。”我迈步上楼梯。
03.
菜单没什么惊艳，却依旧人满为患，皆因占了好地段，窗外就是大昭寺的广场。磕长头的信徒，伏下，起来，伏下，起来，好像波浪。这里天太蓝，映得一切都像海。
服务生递过可乐，我抬头道谢，余光接收到一抹视线。转头，邻桌三四个男生，穿着五颜六色的防风衣，其中一人对上我的视线，怔了一下低下头。艳遇圣地？人是真的如此容易被影响，还是只是需要一个放肆的借口？
继续把头转向窗外，拒绝眼神接触。吃饱喝足立即走人。
突然桌子一震，我转回头，一个男人出现在对面。有几分帅气，五官分明，利落的断发，若我有心情，我会心动。
“你一个人吧，我能在这坐会儿么？”男人看着我笑，一点都没拘束感。
我转头四下打量，明明有一张空桌。
“我在等朋友，”他小声解释，“一个人坐着总有人来搭话。”他笑的有些不自然。看他的相貌，我不怀疑这句话的真实性。
我点点头，视线继续回到窗外。
“你也要和我说两句话啊。”对面的人又开口。
我回过头，眨眨眼，真难伺候。面对陌生人的好处，我不用努力微笑，好似相见恨晚。“说什么？”我随口问。
“随便啊，笑两声，证明我们相谈甚欢。”
“哈哈哈！”他话音未落，我已经仰头大笑，他一惊。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过来。
面对陌生人的好处，也不需隐藏我偶尔想要恶作剧的怪性格。
“你好搞笑啊！”我又假意推了一下他的肩膀，双手捧着脸颊晃脑袋。“好讨厌啊！”
男人震惊的睁大了双眼看着我，完全失了刚刚的自然洒脱。
“好了？”假笑很快收敛，我的头继续转向窗外，心情忽然愉快了很多。
并未清净多时，耳边又有人开口。
“你一直在看什么？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他把头凑过来。
“你不是看上我借机搭讪吧？”我转回头，他的眼近了好多。我忽然想起你的眼睛，那么温柔的一双眼睛。
“若是，我亦有资格。”他轻笑一下，靠回椅背。
“我无心情。”我冰冷回绝。
“哦。”他了然的点点头，“心情如同感情，皆可培养。”
我一时语塞，他的话并非无道理。大脑还在盘旋如何回应，身体已经作出反馈。我站起身，拿起账单，竟然很没种的逃了。
走出玛吉阿米，我忍不住回头转身。他坐在靠窗位子，向我挥手，笑容俊朗帅气，像西藏的太阳。我更加郁闷，只希望那些无聊花痴女生能烦到他跳楼。
004.
住进布达拉宫，我是雪域最大的王。流浪在拉萨街头，我是世间最美的情郎。
我随着转经的人群，围着大昭寺一圈一圈的走，每次走到门口，停一停，又继续向前。不知为何，我似乎有些恐惧进去。六世达赖的这句诗，好像经文，我低着头一遍一遍的念，有意不让自己想起其他，抛空，抛空，一切都抛空。
脑海一直浮现出你的脸，模糊，不清晰，我却能认定那是你的脸。就好像梦中经常会梦到一些面容模糊的人，可是却很清晰的知道他们是谁。
我努力试着模仿你那时的语调，你的抑扬顿挫，你清亮的声音。希望念的足够相似，脑海里自己的声音可以变成你的。
呐，我很想你呢。我忽然愿意承认。我终于愿意承认。
可是，承认，亦不会有改变。
时间不会后退，我不会改变，你也不会改变。我们还是会面临当时的抉择，我们还是会放开手。
大四毕业，我们分手的那么匆忙。没时间悲伤，或去回想曾经的甜蜜。我们要急着找工作，要急着面试，工作，加班，找房子，安顿生活。一点都不心痛，只有累。通宵恶补考试都没有那么累。
终于无法再压抑，我打电话给你大哭，说被苛刻老板压榨欺负。呵呵，现在回想，真是好笑幼稚，以为自己真的重要的会被谁看在眼里。你一样累的说不出安慰，只是一直嗯，嗯，嗯的应着。
我哭累了，睡着了。直到半夜醒来发现手机还压在耳朵下面，早已关机没电。
从那晚后，你会时不时打电话给我，简单问问近况，或者随意聊聊天。我知道，这是你唯一能做的，你体贴的让我心疼。喂，你说，我们这么渺小脆弱，为什么不选择紧紧靠在一起，却要不自量力的去追逐什么梦想？
你刚刚在电话里笑声又在心头响起，你怎么能对我笑的这么毫无芥蒂？你现在的日子，那么开心么？
05.
脚步再次停下，已经不知道转了多少圈。我看着大昭寺的入口，不明白自己为何退却，不敢进去。
手腕忽然被人拉住，我转头，刚要尖叫，就看到一张帅气的脸。
“你再不进去，人家就关门了。”男人拉着我往里走。
本来应该要甩开，可是却觉得自己好像没那么怕了。我被他拉进大昭寺，他似乎对里面很熟悉，每一尊佛像，每一座金刚都念的出名字。当然，他若扯谎，我亦无法戳穿。
“这里。”他伸手拉住我，站到一尊佛像面前。大殿内禁止高喧，他低头在我耳边轻语。“这是整个西藏，我最喜欢的景色。”
“佛教徒？”我微侧头。
“并不是。”他的笑容变得谦虚。“在所有的寺庙内，无论是藏传还是汉传，这尊佛的位置，永远是供奉未来佛的。”
“而在所有的寺庙中，只有这里的未来佛是不一样的。别处的未来佛都和旁边的两尊一样，是盘膝而坐。而这里的不是，”他说着走过我身旁，抬头看向这尊未来佛的脸。“他微曲着膝，一脚踩着地面，好像马上要站起来，好像马上要走向你一样。”
“我好像还不知道你的名字。”他忽然转头看我。
我看看他，迈步走到他旁边，抬头看向未来佛。那一刻忽然觉得可以喘息，好像漂浮在汪洋大海，终于抓住了浮木。正向我走来么？要赶来救我么？
“长安，我叫长安。”我似乎是在说给佛祖听。
我叫长安，茫茫众生中，你会看到我么？眼眶微微发热，不知道为什么，很想此时此地，什么都不管，撒娇的大哭一场。
“这里屋顶风景更美，长安。”肩膀被人推动，我依依不舍回头，走出大殿。
大昭寺的屋顶，非常适合晒太阳。我站在屋顶边缘，低头看到下面广场上磕长头的人。刚刚佛祖是不是也是这样看着我？
夕阳把地面照的一片暖暖的金黄色，我坐在一旁的椅子上，风吹的有些凉，一只黑白色的猫走过来偎到我的脚边取暖。
如果时间这么停下就好了，我闭着眼睛，能感觉风掠过脸颊时的睫毛的抖动。
所有的一起都刚刚好，刚好的微凉，刚好的太阳，如果时间可以停驻，现在是我最好的选择。
“长安，你还没问我名字。”有人在我身旁坐下，我睁开眼，刚刚好的那些都不见了。
我转头看他，有些怨他煞风景。
“不好奇么？”他对自己的自信完全不遮掩。
“不好奇。”我坦白。我真的对他没有一点好奇，对人总有好奇，可不知为何，我一点都不好奇他，不好奇他的名字，也不好奇他明天会不会再出现。
从此不再出现又如何？就算明日出现，于我的人生，又能有什么改变？
你出现了那么久，不是依旧归零。
06.
“那你想要喊我，要喊什么？”我低头往青年旅社走，他在我身后跟着，兴趣满满。我理解这种恶趣味，若是中午我搭讪他，只怕他现在见我已经扭头走掉。
“我不需要喊你。”我摇头，并未放慢脚步。
“如果事出紧急，一定要喊呢？”
“世界末日了吗？”
“对，世界末日。”
胸口憋闷的喘不上气，我停下来，用力呼吸。好笨，竟然忘了这里氧气稀薄，走那么快真是找死。
“那，我，就，喊，喂！”我一字一喘气。
“喂？真没礼貌。”他不赞同的点头。
“你要，真，憋得慌，你就自己，痛快，说。”
“你的肺活量还真可怜。”他不疾不徐的吐槽。
“一点，都不，好奇，你。”我摇头。
他大手一挥忽然按住我的头，“还敢摇头？晕倒我是不会给你人工呼吸的。”
我顿了顿，开口，“喂。”
“你喊我？”他笑的真是英俊。
“这不是反应的很好么？”呼吸大概平复，我继续朝着住处前进。而这次，他竟然没跟上来。
走了两步回头，他站在原地看我，双手插着裤口袋，暖黄色的路灯映下来，好像站在舞台上的主角。他一定知道自己帅气，才会这么有恃无恐，随着心情追着陌生女人游戏。
“再见。”我率先摆手。
他楞了一下，突地转身背对我离开，走了两步，伸出手摆了摆，算是同我说再见。
看，一定是有恃无恐，才会这么来去自如。
走回旅店，同房间的人都还未归，洗好澡，我坐在床上吃汉堡，随便翻动手机里的微信。多半都是留言说羡慕，然后再抱怨自己加班辛苦。
是啊，是啊，谁在这世上，活得不辛苦？
我打电话给你，这是距那次找你大哭过后，第一次打电话给你。你好像还在办公室，四周很安静。
“有没有帅哥搭讪？”果然，你还心心念念那家餐厅。
“有。”我走到窗边，拉开窗，夜风吹进来，远处的布达拉宫，亮着景观灯。
“我就说吧，你绝不会落空。”你笑的得意。
“我有这么好？”我倚着窗，这里真安静。
“当然。”你回答得那么痛快，我的心跟着一阵痛。
那你为什么不要？我几乎要脱口而出，却又说不出声音。大昭寺没有落下的那滴泪，现在涌了出来。
“长安？”你在电话那头喊。
“那他怎么没要我？”我扯谎，“我这么好，他怎么不问我电话，不说再联络？”
“那是他没眼光，他不够好。”你的答案来的好快，快的不够真诚。
“那你为什么也不要我？”话脱口而出，心咚的一声提上来，握着电话觉得手发凉。
你在电话另一头沉默。终于，你也沉默。
“我既然那么好，你为什么不要我？”
07.
浑浑噩噩睡了一晚，睁开眼，天已经大亮。房间里又只剩了我空空一个。早归晚出，我实在不像个尽职的游客。
拿着客栈的地图，按着昨天的印象找到了布达拉宫，门票需预订，我订了明天下午的，到了一定年纪，人已学会同自己妥协，我不是早起的人，我已接受自己这一点堕落。
没有别的安排，我决定继续去八角街转经。我喜欢那样混在人群中行走，假装自己是他们的一个，假装虔诚。
这一次，我开始打量四周，周边很多店铺，林林总总。有的人会一边念经一边打量，看到感兴趣的会停下来询价，合适了便买下，装好，然后手腕一转，转经筒又转起来，念经继续。信佛也可以信的如此惬意，真是不错。
一个小摊上摆着一个树藤弯成的手镯，一半被银包住，一半露着藤本来的样子。藤结的地方镶着两颗绿松石。我看的心动，开口问价。
老板娘脸颊上有两团明显的高原红，汉语用词简单，语调颇生硬。我两议价，旁人看来也许像划拳。其实本来也不贵，我只是喜欢看她笑的样子，淳朴，羞涩，却又那么认真。我一口气买下五个，准备回去做纪念品分发，老板娘好开心，一定要送我个简单款。
简单款就是一段藤，老板娘拉着我的手，一个一个试，终于试到个她满意的。然后拍拍我的手腕，“这个好的。”
简单的没有一点花样，就是一截弯弯的藤，浅褐色，打磨的很光滑。
我一边低头走，一边看手上的那段藤。我有多久没有带这种女性化的东西了？项链戒指这些小饰品从来不是我的兴趣，上班应酬需要搭配，也就是简单的几样换来换去。
你说过我骨子里缺乏女性的柔美，要强的更像男孩，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
正想着你，面前突然一黑，我抬头。来拉萨两天，竟然可以看到熟人。
“喂先生，早啊。”
“还早，都午饭时间了。”他一点都不隐藏他的鄙视。“长安，对吧？”
“是啊，喂先生好。”我点头。
“吃饭了没？”他问我，眼却没有看我，目光四下打量，似乎在找人。
我眯起眼睛打量他，他的视线终于回到我脸上。
“你这么锲而不舍，你不会是爱上我了吧？”我故意说的吓人，想看他怎么转身跑掉。
“喂先生”眨眨眼，竟然笑了。“我不排斥你这个想法。”他竟然点头，“未来，也许，某一天。”
“所以，”我挑眉，“我是备胎？”
“你这种从希望中寻找绝望的本领，是与生俱来的么？”他笑着皱眉，没辙的样子看起来十分可爱。
“和成功一样，99%还是靠自己后天努力得来。”
“喂先生”意味深长的点点头，“据说爱情也是这样。”
呵，我好想打电话把这句话说给你听。我们没在一起，原来是因为我们不够努力。
08.
“在那东山顶上，升起白白的月亮，年轻姑娘的面容，出现在我的心上……”吉普车的印象里一直循环着这首歌。
我窝在后排座位上，闭着眼睛，假装睡觉。
“怎么认识的？”一个声音问“喂先生”。
“之前吃饭遇到的，听说我们要去珠峰大本营，想跟着来看看。”“喂先生”说的极为随意。
歌里的人一遍一遍唱着玛吉阿米的名字，语调悠长。我试着在心里喊你的名字，却觉得胸口空洞洞的。
拉萨到珠峰大本营，700公里的路，凌晨二点出发，下午一点的时候，我站在了喜马拉雅山上。太阳照得很暖，雪山闪着银光，闪闪发亮，耀得人睁不开眼。
谁会想到，我现在竟然站在珠穆朗玛峰的山脚下？你一定会说我疯了。
车停在离珠峰最近的地方，车门打开，“喂先生”一群人，开着音乐，喝着热咖啡，好像电视里那种威士忌酒的广告，在别人无法企及的美景里舒适惬意。
我下了车一步一步往前走，高空缺氧，大脑有些昏沉沉的，总觉得眼前的景色不够真实。我竟然站在了珠穆朗玛峰面前，四周白皑皑的雪山包裹着我，纯净，安然。我那么渺小，那么小，你也变得很小，我们曾相爱这件事，也变得像灰尘。
我相信这世间有种美，壮阔的穿越一切，超越生死。比如此刻，我完全不在意那晚尴尬的对话，不在乎你沉默挂断了我的电话。我只想打电话给你，告诉你我在什么地方，告诉你这里有多美。
你魂牵梦萦的地方好美，你真的应该来看，即使不是和我。
我慢慢弯腰，慢慢跪下去。拾起眼前的两颗石子，圆圆的，雪一样的白色。不知道是不是在雪山的怀里沉睡的久了，连普通石子看起来都透着一股宁静的力量。
珠穆，在藏语中，是女神的意思。我双手合十，闭着眼睛，和女神说话。
我和女神说你，说我们初相遇时，你是什么模样。
说你穿着学校统一的校服，笑起来闷闷的，说话也轻声。你不像我一激动便大喊大叫。每次我生气，你总是拉着我的手，同我说，淡定淡定，你会给我买好吃的哄我，看到笑话就记下来讲给我。每次我郁闷想哭的时候，你会抱着我，哄小孩一样，一下一下拍我的背，跟我说，没事，没事，你会陪着我。
我同女神说，你有多喜欢西藏，我一直不明白原因。你会看西藏的书，每一座山，每一片湖的名字你都知道，你还知道那些美丽传说。比如，珠穆是女神的意思，朗玛是第三的意思，所以珠穆朗玛峰是第三女神，是喜马拉雅山上五姐妹的第三个。
眼泪一滴一滴的滴进雪里，反正，在这里哭，不会有人听到。
好想问女神，是不是最爱的，通常无法得到。好像你的西藏，好像我的你。
09.
“长安！”身后突然有人大喊，我一惊，急忙擦干眼泪。转回身，一个黑影扑过来。“喂先生”撑着我的肩，慢慢跪下，用力的呼吸稀薄的空气。
“忽然，一下，人就，没了，很，吓人啊。”他低着头，背部剧烈的起伏。
“你的肺活量还真可怜。”终于找到报仇的机会，我一定不会放过。
“喂先生”抬眼看看我，又低下头。“终于哭了。”
“你说什么！”我伸手推开他，他也不挣扎，人一歪倒在雪地里。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他懒洋洋的歪着头，“我也在这哭过，他们，那几个，都哭过。”他抬抬脚，指向远处的那辆吉普车。
“今天要不要再哭一次？”我的语气充满威胁。
“知道这是哪儿么？”他的眼睛里映着蓝天，我忍不住抬头。“这，就是天边了。无处可逃。”他翻身又跪回来，等我低下头，正看到他看着我。
“觉不觉得我们很像拜天地？”“喂先生”忽然一脸小孩的兴奋。
“我不喜欢长得帅的男人。”我摇头。
“你这是夸我帅么？”
“你这种从绝望中寻找希望的天赋，也一定是多年苦练吧。”
“要不要和我拜天地？”他拉着我的手，“这样你就算以后再被人抛弃，你也可以想，没关系，我可是和帅哥在珠穆朗玛峰面前拜过天地的人！”
“被你这么说，还真是很心动呢。”总觉得“在珠峰面前”是个别人无法翻越的高度。“你是做推销的么？”
“你终于好奇我了么？”
“喂先生，你在备胎面前，矜持点好么？”
“我只是问你要不要拜天地。”“喂先生”说的理直气壮。
陌生的地方会让人变得勇敢，有时，甚至会让人变得放肆，疯狂。“来。”我跪着转过身，面对珠穆朗玛峰。“一二三。”头低了下去，额头沾到白雪，一片冰凉清透，好像被清洗过的透彻。抬起头，“喂先生”跪在我旁边，依旧是面对我的姿势。
“怕了？”我微仰着下巴，无比骄傲。
“喂先生”只是沉默的看着我，说不清是什么表情。
我伸手拍拍他的肩，站起身，往回走。忽然明白，我的死穴只有你，其他人我已刀枪不入。
10.
回到拉萨是凌晨二点，车停在青年旅社门口，大家热情的同我再见。“喂先生”坐在车上同样摆手，只是笑容没那么真诚。我忽然觉得自己有些过分，却不知道该当着一群人说些什么。
手机铃声适时响起，我好奇这种时间，会有谁给我打电话。
我转身接电话，身后传来马达轰鸣，吉普车扬长而去。
“长安，别说话，你听我说。”你语气认真，我的心一沉。“为什么不要，你昨天问我为什么不要你。”
“我从没想过不要你，我也不知道你是这样想的。”你声音好低，不似平常的温柔。“我一直以为，我们是共同的默契，决定朝自己想要的生活努力。”
“记得刚上班的时候，你打电话给我，一直哭。呵，我真想马上飞过去看你，一想到你这么火爆脾气的人竟然会哭，那是多大的委屈。”
“我打开钱包，却发现我连一张去看你的飞机票钱都没有，我到现在都记得那天晚上，我发现自己真失败。连过去抱你安慰你的能力都没有，还大言不惭的说喜欢你。”
你的声音低沉缓慢，好像一双手用力抓着我的心脏。我站在路边，左手攥着口袋里的那两颗石头，努力压抑，不想让你听到我的哭声。
“你从来都活力十足，从高中就是。路见不平，你会去闹，你好像不知道什么叫妥协，你一直精力十足的冲东冲西。我那么向往的西藏，现在你站在那里。我不想让你过那种日子，那种所谓的平凡的幸福的日子，上班下班，洗衣煮饭，天下的女人都在过这种日子，可唯独你不行，你就应该四处飞翔。”
“虽然我没能力做你的天空，但也不能因为这样就让你停下。”
“也许，我愿意停下。”我忍不住回嘴。
“你不会的。”你反驳的十分坚定，“记得是谁先说的西藏么？是你在高一开学典礼时说的。你说，麻雀每个城市都有，但是西藏的蓝天，只有苍鹰可以看到。你还带了一张很大的海报。”
我傻傻的说不出话，完全不记得这件事。
“我喜欢你那时的样子，你至今未变。”
“所以，你是牺牲自己，成全我？”我伸手擦去脸上的泪痕。
“我也喜欢自己现在的样子。”
“你应该喜欢我所有样子。”
“呵呵，”你终于又笑了，听到你的笑声，整个人都跟着温暖起来。“是的，我喜欢你所有样子。”
“猜我今天去了哪里。”我转移话题，觉得眼前的景色豁然开朗一样，你终于正式变成旧友，不再有纠结，听到你的笑声也不再心痛。
“玛吉阿米。”你故意玩笑。
“珠峰大本营。”我缓慢清晰的回答。
“哎。”你在电话另一头叹气。“我后悔了，我应该把你关起来。”
“哈哈，我给你带了礼物。”
“注意安全，小安。”你念我的名，声音好像从很久之前传来。再也不会有人像你这样念我的名了吧。
“晚安。”我电话挂断，仰起头，缓缓呼出一口气。
转身，“喂先生”站在五步之外，又是那副舞台剧男主角的样子。
“喂，你叫什么名字？”我忽然好奇。
“喂先生”嘴角轻轻勾起一个笑容，低下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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