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歌笙
姐妹篇:桃之夭夭(上)
01 你为什么突然想起做安全套?
春天,中山路上,两旁的树发出来嫩绿的叶子,很是滋润人的眼睛。早上,五星级酒店里的咖啡厅,客人稀少,但坐在窗边的两个中年男人却非常扎眼。牛仔裤T恤打扮的男人,身形伟岸,虽然透白的脸上有些雀斑,但总体也是帅哥一名。另外一个穿休闲西装戴金丝眼镜的男人,白净精瘦,个子不高。
叶总:“我听说,你工厂一直做的是密封袋,怎么会突然想起做安全套呢?”
林晚:“中国13亿人口,每年使用安全套达70亿只。连原来做软件的比尔盖茨,现在也挤进来搞安全套,就是瞄准了中国市场。所以我相信,中国的安全套市场会越来越大。”
戴金丝眼镜的男人姓叶,是国内某安全套品牌主管生产的副老总。 而坐在他对面,唾沫横飞的高个子帅哥叫林晚。
林晚昨天花了好几个小时,把合同的细节又梳理了一遍,就是为了今天和叶总见面,把安全套的代工合同尽快拿下来,可到现在为止,那些功夫一点也用不上。
叶总压根就不给他讲合同的机会,谈话总是围绕着“你为什么突然想起做安全套?”这个话题兜圈子。
林晚心里骂,密封袋和安全套不都是包装袋吗?只不过一个包食用品,一个包男人的生殖器而已。顶级的密封袋还可以循环用,再好的安全套也只能用一次。论密封性能,我才是专家。当然,他才不会这样说,依然保持和颜悦色,变换着角度和技巧,谈市场、讲产品,尽可能表现出自己的诚意和实力。
然而,叶总像一个入定的老僧,丝毫不为所动。
一阵下来,林晚累得汗流浃背,就要举手投降的时候,抬眼望见,一位身穿素白色风衣,甩着马尾的美女,迎面而来,犹如下凡的仙女。林晚长长的呼了一口气,观音菩萨终于来了。
然而,比林晚还高兴的是叶总,他首先站起来,紧紧握着美女的手,好像遇见久别重逢的老朋友。
叶总:“那笙,你怎么来啦?”
那笙微笑着说:“我好歹也是合伙人呐,怎么能不来呢。”她把合伙人三个字说得特别清晰圆润。
“一杯美式,凯撒鸡肉卷。”
那笙借着叫服务员点餐的瞬间,纤细的小手像泥鳅一样,趁机从叶总的大汗手上滑走。动作十分自然,并不使人反感。
那笙散开了头发,手轻轻往后拨弄着,露出白皙的脖子,在太阳照耀下,头发呈现出棕褐色。全身上下透露出青春的气息,犹如一杯刚冲好的卡布奇诺,芬香诱人。
那笙:“早上跑步时,正巧遇见谭局晨运,就聊了一阵。”那笙解释迟来的原因,有意无意的拨弄着秀发,她说的谭局,就是本市的计生局长。听到这话,叶总举起咖啡杯的手稍停了一下,但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那笙坐下来后,压根没有提合同的事,说是叙旧,其实就是胡侃瞎聊,从九寨沟到美国大峡谷,从屈原、李白到拜伦,从赵薇、赵丽颖到关之琳,从马术、射箭到高尔夫球。林晚都搭不上嘴,只好乖乖的做个旁听生。
叶总:“基本上没问题了,明天把合同拿到公司来,规定的流程,还是要走一下的。”
那笙:“好的,谢谢叶总。”
等林晚完全反应过来的时候,那笙已经起立和叶总再次握手,表示告别了。林晚匆匆的把文件资料和几个安全套的样品装入文件袋里。
把叶总送走后,林晚才终于松了一口气,一扫刚才的隐忍,面露兴奋之色。
林晚:“幸亏你及时来到,不然我都不知道怎么熬下去。”
那笙:“那你准备怎么感谢我呢?”
林晚:“晚上请你喝酒,怎么样?”
那笙:“好啊!就当庆功宴了。”
本来是半客套的话,想不到她答应的这么爽快。
那笙走出咖啡厅,习惯的拢了一下头发,戴起墨镜,打开黑色卡宴的车门,白色的风衣,在方向盘前显得格外飘逸俊朗。林晚仿佛又看见了学生时代,那个白衣飘飘的少女。
当年的骑车穿行校园的美少女,转身一变,已开着卡宴,舌吐莲花,在商界中,埋下一圈圈一环环的星云锁链。
看着卡宴在十字路口转了个弯,消失在马路两旁的高级写字楼中。林晚才慢慢地发动他那辆经典的本田飞度,车内挂着的一个黄铜风铃,发出叮叮咚咚的响声。
林晚却仿佛听到了“嗵-嗵-嗵-嗵”的鼓点声,不禁回忆起第一次看见那笙时的情景。
02 那年歌笙
第一次看见那笙,是林晚上大一的时候。从食堂打水回宿舍,路过一个叫悦乐社的社团在摆摊招募新社员,一个打架子鼓的女孩,十分帅气,引来人气围观。
那笙,穿着破洞牛仔裤,圆领大白T-shirt的,戴着耳塞,在《灌篮高手》的背景音乐中,把鼓槌舞得流光溢彩,旁若无人。鼓点铿锵,旋律流泻,那些即使远远经过的路人,都不自觉的轻轻晃起屁股来。
林晚拿着自己以及室友的一共四个大热水壶,呆呆的站在那里,听她把灌篮高手主题曲《好想大声叫喜欢你》、插曲《直到世界尽头》、《多啦A梦》、《天马的幻想》等等都打完一遍,如痴如醉。
从来没见过五线谱是怎么样的林晚,当天就买了个电子吉他,闪电的加入了悦乐社。
林晚天天幻想着,有那么一个机会,能和那笙,一起登上舞台。她看着他,他看着她,她甩着鼓锤,他弹着吉他,他们哼着同一首歌,陶醉同一个节拍。
可惜,当时的那笙已经大四,即将毕业,留给林晚的时间,只有不到一年。天生乐感残疾的他,虽然很努力,但遗憾的是,一直到那笙毕业,他的水平距离那笙,还差十几个李云迪。
林晚现在回想起来,觉得自己当时好傻,真是不自量力。不过,毫无疑问,那时候是自己最幸福快乐的时光,因为敢于幻想,满怀希望。
傍晚,还不到六点,林晚已经来到了和那笙约定的地点,比约定时间早了两个多小时,酒吧的霓虹灯招牌还没有亮,酒保在擦拭着玻璃杯。
本来,今天下午,林晚高高兴兴的和未婚妻梁思思去挑婚纱,连续逛了好几家店,都没有找到合适的。梁思思又提起借婚纱的事情,那件婚纱是她闺蜜在婚礼上穿过的,林晚介意“二手货”,始终反对,一向乖巧的梁思思,罕见的闹了情绪,连晚饭都没有一起吃,独自回去了。
想着反正也是要吃饭,索性直接去酒吧,边吃边等。这个酒吧由红墙绿瓦的旧民居改建而成,不知道是因为返璞归真,还是因为缺钱装修,原来的天花、墙壁和地板一点儿没有改,只是置入了一些酒吧必须的酒柜、吧台和凳子。客人在这里消费,感觉好像在家里吃饭喝酒一样。
林晚问侍应生,有什么饭餐供应。酒吧的简餐就是个摆设,只有肉酱意面和咖喱牛腩饭两样。林晚是典型的东方胃,素来不习惯吃西餐,但却毅然的点了肉酱意面。
每次约会吃饭,梁思思必点咖喱牛腩。但她又怕辣,每次只是象征式的吃一点。所以,消灭这盘牛腩的真正主力,是林晚。现在,林晚听到咖喱牛腩的名字就反胃。
八点,那笙准时来到酒吧,穿的是破洞牛仔裤+白色短T。一如多年以前,林晚第一次遇见那笙时的样子。
那笙看见林晚独自在吧台喝白开水,感到奇怪。
那笙:“怎么不点酒?”
林晚:“嗯,不是很会点。”
那笙愕然:“啊!那我们去大排档喝啤酒也行。”
林晚:“没事,还是酒吧情调好点,适合聊天。”
那笙点了两杯martini,两人拿着锥形的高脚杯碰了一下,庆祝他们的新公司终于谈到了一个大订单。
林晚觉得命运真是神奇,这么多年了,生活在同一个城市,两人竟然从没打过照面。可是一次偶然的重遇,却给他带来了这么一单大生意。
那笙大学毕业之后,没有考研,开始的时候在某大型建筑公司上班,后来跳出来和几个朋友开了间广告策划公司。那笙长的俊俏,而且能言善辩,长袖善舞,很快在政商文化各界积累了极广的人脉。她以广告公司为平台,为人牵线搭桥,撮合了不少生意,在广告圈内有千手观音的美称。
那笙毕业后三年,林晚也毕业了,但他没有考研,也没有找工作,因为他从娘胎里的时候就已经预签了一个终身合同。他家从改革开放之初,就开始做塑料薄膜、密封袋等包装材料,从简陋的手工作坊发展到现在拥有几十条生产线的工厂。他从小就肩负着一个责任,就是在啃老的同时,也让孙子有老可啃。
因为经济大环境的影响,密封袋的市场越来越不好做。林晚建议老爸尝试转型做别的一些产品,可老爸不同意,说做生不如做熟。
没有办法之下,林晚假说看中了一辆保时捷玛卡,要落定,老爸听说后毫不犹豫的就给了他好几十万。他用这些钱和几个朋友合伙搞起了一条安全套的生产线。一直也只是小打小闹,没什么起色。
正是郁闷的时候,一次因缘际会,遇到了那笙,因为曾经在同一所大学,又在一个社团里混过,那笙听说了林晚的生意后,拍了拍不足二两的胸脯,说能帮他搭上叶总这条大船,条件之一,就是她要成为合伙人。就这样,两个老同学,变成了合伙人。
他们共同的回忆,虽然仅有在大学一年的时光,可因为社团的生活丰富多彩,要聊,话题总是很多的。再加上在酒精的催化下,大脑兴奋,话匣子打开,就关不起来了。
聊着,聊着,不知道什么时候,酒吧驻唱的小妹妹开启了港女模式,唱起了杨千嬅的《可惜我是水瓶座》。音乐总是有一种穿透时间的魔力,林晚仿佛跌落了时空隧道,周围坐着、站着的,是一群听得如痴如醉的学弟学妹,廉价的鼻涕、眼泪滴在礼堂里满是皱纹的座椅上。
那笙最后一次在当地大学生电影节开幕式的演出,据说乐队的主唱来大姨妈了,闹的十分汹涌,那笙临危受命,拿起了麦克风,唱了一首她最有信心的歌,就是——《可惜我是水瓶座》。
林晚说这次演出印象很深,但那笙好像不记得了。
那笙:“那么多年了,你竟然还记得?我都快忘了。”
林晚:“怎么可能忘记,你每一次演出我都有去捧场。”
那笙表示不相信,她不记得还有林晚这么一个脑残白金粉。
林晚说他有证物,看见他一脸认真的样子,那笙反而好奇了,问那是什么,那时候又不卖演出票。
林晚:“不骗你,等我念出来,你就知道。”
林晚把高脚酒杯当作麦克风,放在嘴唇边上,装腔作势的念到。
“ 挥霍我自己的青春,
然后放弃爱情的王位,
去做铁石心肠的船长。”
林晚说,在大学生时装设计展开幕式前,她念了一首诗,现在只记得这几句,其他忘记了,但肯定有这几句。
那笙:“嗯,这是海子的,《眺望北方》。”
那时候,晚会、户外秀等公演,在正式开始前,都会放些轻音乐暖场。那笙就站在空旷的舞台上,对着麦克风,大声的念着自己喜欢的诗。台下偶有早来的观众,以为是工作人员在试音。没有人关心,她念的是诗歌还是一二三四五。
林晚:“还有,还有。”
“静静的站着,站着。
像花朵那样安眠。
你将在静默中得到太阳。
得到太阳,这就是我的祝愿。”
林晚说,这是大学生电影节开幕式时,她念过的。
那笙:“额,顾城的《不是再见》。”
那笙没有想到,那时候一个为了壮胆的行为,竟然有一个人,无声的关注着,默默的听她排遣内心的不安。
那么多年过去了,当时她的年少哀愁与梦话,竟还有片言只语,镌刻着这个人的脑子里。
得到那笙承认的眼神,林晚更兴奋了。
“你我相逢在黑夜的海上,
你有你的,我有我的,方向;
你记得也好,
最好你忘掉,
在这交会时互放的光亮。”
林晚说,这是某次学生会义卖活动上,她念过的。
那笙:“啊,是徐志摩的《偶然》。”
但无论那笙怎么回忆,也记不起有关这次演出的情节。
可林晚说,虽然那次演出的规模非常小,但是他非常肯定那笙也是有去演出的。
林晚说了许多,酒也喝了许多,可是仍意犹未尽。
林晚:“其他的,我是记不太全,但是你在毕业音乐汇演时念的那首诗,非常有感觉,听一遍,就记下来了,印象非常深,到现在还记着呢。”
“时光,飞快的往前跑,
我们,在某个十字路口相遇。
匆匆的,又在下一个三岔口分开。
时光,没有来得及为我们涂上色彩,
只素描下我们初相识时的模样。
你若有所想,
清风顺着长发流淌,
我静静地,偷看你的脸庞。”
乘着酒兴,林晚举杯大声朗读,十分自信。
林晚:“这又是哪一位大诗人的作品啊?”
那笙:“啊!这,是我写的。”
在毕业音乐汇演时,她们的乐队在台上串烧歌曲,台下群情激昂,掀起一片片人浪。离别的伤感,莫名的感动,涌上心头。她第一次,在演出的过程中,音乐停下的间隙,念了自己写的一首诗。
那笙服了,说林晚你记忆力太强了,的确是我的超级钛合金粉丝。
林晚:“你这首诗叫什么名字?”
那笙:“嗯,没有名字。”
林晚:“怎么会没有名字呢?”
那笙:“怎么不会?李商隐不也是有很多无题诗?”
林晚说,这么好的诗,必须得有个名字。那笙说,名字不重要,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有人会记住。现在我知道,至少有一个人会记住。
那笙突然觉得,那时候,是否因为自己太执着,而错过了某些美好的人和事。
03 断片
不管怎样,那笙今天高兴极了,不仅谈成了生意,还发现了一个粉丝,还是超级钛合金的。几杯martini下去,感觉仍不够尽兴。
在酒吧昏暗的灯光的映照下,那笙的脸色忽红忽白,桃花朵朵,眉眼之间更加迷人了。那笙喝酒时,林晚看的有点情不自禁,心脏剧烈跳动,感觉整个人在膨胀,口干舌燥。
带着酒意,林晚拿起酒水单,翻了一下,点了两杯长岛冰茶。
林晚以为喝点茶可以解酒。可没想到这种颜色像红茶的东西,第一感觉像可乐,入喉时辣嗓子。一咕咚喝下去后才发现,原来是烈酒。
林晚以为酒吧的人给弄错了,正要拍桌子骂娘的时候,那笙笑了。那笙说,没有搞错,“长岛冰茶”是一种鸡尾酒的名字,不是茶。
就快十二点的时候,两人似乎都喝醉了,相互依偎着。
林晚问那笙,要不要打电话给你先生,要他来接你。那笙在他肩上摇了一下头,似醉还醒的说,你叫他开垃圾车来吗,把我们像垃圾一样运走,扔在垃圾填埋场里。那笙的丈夫是建筑垃圾清运公司的经理,她这是在自我调侃。
那笙的呼吸喷在林晚的脖颈上,同时潮湿的头发撩拨着,林晚感到一股怪异的感觉顺着脊梁骨急速的冲上脑际,瞬间头皮发麻。他仿佛看见,在森林深处,有一头熊,用两腿支撑,伸手去够树上的一个蜂巢。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们走出了酒吧。
有时候林晚在上面,有时候那笙在上面。他们交替的互相背着,走在无人的大街上,那笙说,趁着春暖花开,要去看海。
大海一片漆黑,静得可怕,一如这个无星的夜晚。林晚说他不会游泳,淹死怎么办。那笙说,我背着你游,只要没有鲨鱼就不怕。那笙背着林晚,在漆黑的大海,在静谧的夜里,游泳,有时候是自由式,有时候是蛙式,有时候是蝶式。
可他们所在的地方,是个内陆城市,根本就没有海。
第二天醒来,林晚发现自己躺在酒店的大床上,那笙不知道哪里去了。第一次醉酒的他,昨晚断片了,现在头还隐隐作痛,他最后的记忆是和那笙相互搀扶着走出酒吧。
正当林晚在浮想联翩,怀疑人生的时候,收到了那笙发来的微信,说房费她已付了,要他今天务必把合同拿去叶总的办公室,做正式签约,以免夜长梦多,再生变故。
04 灾祸
夏天,树上的蝉叫的厉害,好像要赶着投胎。一大早上,老赵收到妻子那笙的微信,说她怀孕了。面对这个 “好消息”,老赵的心情坏到极点。
前一阵子,老赵买了一份大额保险,保险公司送了一个健康检查套餐。那份检查报告现在还躺在老赵的办公室的抽屉里,他没有给那笙看,也不打算给那笙看。
他准备再去做一次体检,医院体检的某项数据出错,这种事情电视剧里经常发生,现实上也不是没有。
但如果体检报告的内容没有错,那么……,老赵不敢想,可是又不自觉的会这样想。
老赵怀着忐忑的心情走进办公室,这时候,业务员小陈面有难色的告诉老赵,今天开泥头车的罗司机突然请病假,有一大车的渣土没有运出,工地方面正催得紧。
老赵:“什么时候请的病假?我批了吗?”
小陈:“听说是急性阑尾炎,已经进了手术室,是他家里人打电话告诉我的。”
公司里有牌照的司机全都出车了,没有办法,老赵这个公司经理只好亲自上阵。
一路上,老赵脑子里不时闪烁着检查报告里的字眼,精神无法集中,当泥头车开到吴家镇的时候,突然前面一辆奔驰R400商务车违规穿过隔离带掉头。
老赵一时没有踩住,“砰——”的一声巨响,把奔驰拦腰撞飞。
老赵把奔弛车撞飞了,车里面的人和文中的某位有非一般的关系,想知道他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