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画展和皇帝的新装

1994还是1995年夏天？我记不清了，朋友Y托我去市博物馆找一个姓孙的先生。

Y在乡下工作，离异带一个孩子，这位孙先生是她的男友，两个人因为某些矛盾已经许久没有联系。

那是上个世纪90年代，电话尚未普及，更别提手机等即时通讯技术。

我带了口信，做了2路环城车，颠簸下了车，站牌对过就是一栋装饰琉璃瓦的高大建筑，跟门卫通报了我要找寻一位孙先生时，门卫面无表情地指了指一楼最右边的那间小屋子，说人在那里。

我一步一步踩着院落里一块块巨大的青砖，细细打量着这个说不清建筑风格的建筑，说是现代楼房，它有飞出的楼檐，说是复古建筑，也只有对称的几排楼檐，整栋建筑上面贴满了玻璃幕墙。

在最右边的那扇门前，我停顿了一会，接着敲了敲虚掩着的门。门被拉开了，我看到了朋友口中的孙先生。

孙先生有不到40岁的年龄，身高不足165cm，一件旧的格子T恤，裤子满是褶皱。他盯着穿着一袭长裙的我看了半天，一脸疑惑。

“我是Y的朋友。”我自我介绍道。

这个看起来平平常常的中年男人难道就是Y眼中的白马王子吗？我突然有些怀疑Y的眼光。

孙先生大概没有想到Y有我这样年轻的朋友，他立刻邀请我进来坐下，可是那张用来待客的小沙发的确太过破旧了，于是自己先囧了起来。“要不，我带你去看看咱们市的书画展吧！周末才开始正式对外开放的。”

我们这个小城能有什么好的作品？我不置可否的望了望他，他引了我从最东边的楼梯走了上去，巨大的展厅里，挂满了尺寸不一的国画作品。

我默默地跟着他矮小的身影，看他在一幅幅作品前停顿下来，然后再踟蹰地向前。

说实话，我对国画并无多少了解，无论是山水风景，还是花鸟虫草，我都欣赏不了。

国画在我心目中是一种近乎哲学的东西，它用笔不多，却可以表达千丘万壑，全凭浓淡疏密，绘出画家对艺术的理解。

走了半晌，孙先生见我兴趣不高，又带我去三楼的书法厅看一下名人书法。

三楼的冷气没开，我立刻开始汗流浃背起来。

书法作品和绘画作品不同，没有多年的功底，那字是绝对不可能拿的出手。

我愣愣地看着墙面上挂的这些行云流水般的字符，能够认得的字没有几个。

孙先生像是有意刁难一下我，笑着问，这些字写得如何？

我讪讪一笑，答了几个字，“装裱得不错！”

孙先生听了我驴头不对马嘴的回答，突然不再一副考官的模样，接着问我，“你觉得我和Y合适不？”

什么鬼？我只不过是一个负责传话的话筒，你让我回答你和Y是否契合？！

孙先生见我依旧沉默，便罗列出Y如何热情奔放，偏僻乖张。

孙先生说他经人介绍认识了Y，本以为Y是一位贤良淑德的女子，岂料Y梳着一头五颜六色的发辫，超短裙还露出雪白的大腿。这和他心目中的贤妻良母相去甚远，于是他就玩起了消失的把戏。

我实在听不下去他编排朋友的话，又不知如何反唇相讥，只得借口太热匆匆从博物馆里逃了出来。

再次见到Y，Y问我他如何待我？我简单说他带我看了书画展。Y叹了口气说，孙先生原本是个才子，是文化局的科级干部，可是由于性格直爽得罪了领导，被撸了官职发配到下属的博物馆做了闲人。

“他平日喜好捉弄于人，”朋友又问我他如何评价自己，我把孙的话捡了几句不痛不痒的话回了Y。

没想到Y却哈哈大笑，“我热情似火？偏僻乖张？”

“他这个伪君子！”

“第一次约我进他家玩耍，他居然穿了一件皇帝的新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