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城市故事故事

你还好吗

2019-04-09  本文已影响39人  狂风卷过春天

        绿皮火车一路的颠簸抖晃早已经让他感到麻木。

        还剩7小时就到达终点站,他不停的低下头注视着手腕上的手表。火车窗外应接不暇的绿林、果树、野草坪、静湖、路过高低不平山路的悬崖峭壁,从城市边缘划过时的车水马龙,似乎美得让人无法不放下手中的一切,撇过头向美景留下痕迹。但这次他却一点心情都没有,只是一遍又一遍的看着手表,一遍又一遍的计算着时间。虽然这趟火车他已经坐过很多次,却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坚定的想要坐到终点站,每次都是在不停的内心矛盾中被矛盾的一方折服,中途原路返回。

        过去的三千多天里,每一天多多少少都会有乐趣、有悲伤、有得失。按理来说过得也算是舒适的,总觉得生命里空捞捞的少了些什么一样。他知道,好像又不太知道。

        沿路,平地升起了琳琅满目的高楼,原本独零零的山林小溪被规划到了城市公园的建设中,沿路的风景有的变得更令人赏心悦目,而有的却变得不那么入眼。他知道这一切都是发展的必然趋势,只不过是早晚的问题。就好像是现在这一列车上的乘客身上穿的、用的、戴的、嘴里吃的都与他曾经所看过的相差两重天了。这都是显而易见的,可以推测和感知的,但是他不知道她是不是也像世事万物一样早已经变得天翻地覆。

        他第一次见到她也是在这列车上,不过不是像电影情节和书上的那样一见钟情,一眼万年的浪漫剧情。说起他们能相识,其实最大的功劳应该归功于当天的大雨。如果没有这一场大雨,那么路上就不会有那么多泥泞的积水,如果没有那一摊泥泞的积水,那么他踏过坑洼不平的路面时就不会溅得她的白鞋子和裤脚上蚕豆大小密密麻麻的黄泥,接下来也就不会和她沿路道歉好几次,最后在学校竟然又遇到过她好几次,这样一来二往,两人都熟识……倘若是没有这场大雨的,然后就不会有然后的故事发生。

    他姓刘,最开始她叫他就叫全名,等到稍微熟一点以后就改叫小刘,又过了几个月以后又改了一次口,叫他老刘。老刘问她为什么这样叫名字,她凑在他耳边说“老刘老刘,老留老留,等我老了,人老珠黄的时候也还能留住你”  那时候他的心嘣嘣直窜,脑子里面说不出的复杂情绪,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我将来一定要和这个人共度余生!没有她的未来简直不敢想象生活会变得多无趣,多失望透顶。

      和所有的恋情开始一样,必须有一个动作标志着,要么一句话,要么一个动作,也可以两样一起上,一起来。只有某一个行为把某一种心照不宣的东西“点破”之后,那才能算是恋爱。这是一本书里面写到的一段话,他觉得特别有道理。

    如果按这理来说的话,那么他们真正开始是在千禧年的跨年前夕。

      湖南的冬天,阴冷潮湿。几乎见不到几天太阳,就连不下雨的天也实属难得。随着冬天越入越深,路上的人就愈加的罕见。

      她就喜欢拉着老刘在这种天气出门,漫无目的的在校园里横走,直走,斜走,拐着弯走。有时候也会出校门也是漫无目的走很久很久。也不知淋过多少场雨,被雨滴打湿过多少衣服。反正不管怎么说,她既然喜欢,老刘也就跟着喜欢了。几个月下来,学校的每一条大道小道几乎都被走遍,即便路上看不出他们曾经走过留下的任何痕迹。

      他们亲切的称这种漫无目的的瞎走为“新征途”,说是“新征途”倒不是说他们发明了这个新名词,而是对于他们俩言之,新就新在这里面的所有路都是挽着对方一起走过的,有时候也不是挽着,是牵着,但不管怎么说,他们是那么的亲密,就像一个完整的整体一样,似乎能感受到彼此每一刻钟的心跳与呼吸。

      “新征途”的路上,两人总是有说不完的话,好的、坏的、甜的、酸的、过去的、现在的、将来的都说,和别人说不出的话在这里都能说,说完一个话题接下来还有一个话题,他和她聊天的时候永远是那么的轻松,说不出来的愉悦。因此,两人都特别喜欢这种独特而又另类的约会方式。

      也是在一次路上,老刘听到她说,她特别喜欢烟花升空散落夜空中七彩斑斓的样子,特别美。当时她可能也就是随口一说,没成想老刘就把这句话放心上了。几个星期后的一天,老刘送她回宿舍时的路上将火车票一把塞到了她的手里。老刘说,马上新千年了,一起去湘江边看烟花吧,每个新年前夕,江边都会放很多的烟花,特别美,你一定会很喜欢的。她手里紧紧攥着票,许久后才说出一个字,好! 说得那样的清晰,那样的坚定。虽然已经过了近十年,但是她的这个字至今还留在老刘的脑海里回荡。

      跨年当天的天气并不好,白天像往常一样下了一整天的毛毛细雨,雾蒙蒙的,愁得人们无精打采。好在晚上的时候雨停了,只剩孤零零的冷风还在坚守,来来去去从没停歇过,伴着红绿黄蓝的城市灯光带给人间这一年里最后的回忆。

        草草结束晚饭后,湘江边上观看烟火表演的台阶上早已挤满了人,两人费了好大的劲才从人群的缝隙中窜了进去。四周都是喧闹声,人们的脸上洋溢着期望和快乐,从言语中表现出来的感觉也是这样,因此并不觉得惹人心烦,倒是新增添了几分新年的气氛。反正老刘是这样觉得的。

        在烟火表演前,他们都没有说话,不说话不是因为闹别扭了,或者是其他的原因,而且周围的声音都盖过了他们的声音。起初刚到人群的时候他们尝试着扩大音量交流,最终无果,有一句没一句的回应,索性两人就都不说话了,抬头看着湘江上空,有时候也伏下头看看对方,然后又心满意足的继续用眼神探索周围一切新鲜的事物。

        其实人们选择在湘江边上看烟火表演不单单是看烟花升空散落,更是为了感受到那一种气氛,像是共同见证一个新时代即将开篇一样,人们倒数着、欢腾着,寄希望于不错过一个千年最后的结尾和一个新千年的开始,幻想着有始有终的寓意。

        倒计时开始了,十、九、八……。老刘跟着一个数一个数清晰的呐喊,显得是那样年轻而又朝气蓬勃。

        在一瞬间,老刘好像听到了有个微弱的声音正在呼喊着自己的名字,其实也不能说是微弱,如果是将周围的声音都除去的话,这一声定会震得耳膜惊一跳。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手臂已经替他先反应过来了,被她狠狠的掐了一把。老刘刚转过身低下头看她,她踮起脚尖精准的吻在老刘的嘴唇上,他隐隐约约觉得从嘴里涌过一股热流,流入全身,那么的暖。

      此时,倒计时刚好到一,烟花在他们的头顶上绽放,红的、绿的、紫的。起初是点状放,烟花一颗一颗升空炸裂开,向四周撒下不同形状的排列。接着对岸边呈直线由低到高的焰火升起,就像水柱一样,不过比水柱亮得多,美得多。烟火表演的高潮是在最后,无数烟花同一时刻被点燃,天空中有节奏的响起烟花升空的声音,天空被烟花染成一片星海,星海下面有老刘和她,应该说有无数个像老刘和她一样的人。但是对于老刘和她而言,星空下面就只有他们两个人,如果还有其他人能在这个时刻出现的话,那也只能是制造出这片星海的“灯光师”。

        持续十几分钟的烟花表演结束了,拥挤的人潮开始分散开,冷清了许多。

        她看着老刘,老刘也看着她。

        “新年快乐!很高兴在新千年又认识了你一遍”说完后一下就扑向老刘的怀里,脸贴着老刘的胸膛,感受着他的心跳,嘣咚嘣咚……

        “对不起对不起,不小心碰到您了”一个北京腔口音的小伙子放行李箱时,一转身,肩上的挎包正正的砸在他的头上,将他从幻想的回忆中拉进现实。

        老刘没有责怪他的意思,微笑着说“没关系,不碍事的”,笑容显得很僵硬。老刘只是叹了口气,偏过头看了看车窗外,夕阳已经开始泛红,经过城市时,十字路口密密麻麻的人群穿梭于车辆间。他在想,会不会她也在这城市的某一个角落,看着这趟经过城市中心的756次列车。她会吗?她一定会的,老刘在心里是这样说的。

      时间一晃就过去了两年,又到了毕业季。

      按常理说的话,这个时候恋人们更应该是难舍难分,依依不舍的阶段。但是老刘和她有两个月没说过话。不说话不是因为感情破裂出现隔阂,正好相反,两个人因为感情太深而爆发了第一次冷战。

        其实说起这次冷战的原因也很简单,毕业以后,老刘想留在当地工作,她想考研。老刘并不是反对她考研,因为去年的时候她就和老刘说过毕业以后还要继续读研,他也都同意了。但争论的重点不是在于此,而是她临时变卦了,对老刘说想考去最北方黑龙江的学校读研。老刘的脑袋“嗡”一下就炸开了。

      老刘问她,“之前不是说好的考省内的院校吗?这样的话我们见面也会方便很多,你没课的时候就来我工作的地方,我双休的时候也能来看看你,这不是当初你自己说的吗?怎么现在说变就变了?”

        她倒是显得没有那么的急躁,平静下来说“我就想到更远的地方看看,一路向北,到最北边的哈尔滨去过过北方的生活,就这么简单。再说了,只要是心在一起,我觉得距离就不是问题啊!”

        老刘始终不能理解她,也就赌气冷战了近两个月。

        其实老刘不知道当时她撒了谎,她要去北方读研的原因不是因为喜欢北方,向往北方的生活,而是因为自己父母离异,母亲带着自己的弟弟妹妹一趟远走去了很远的地方,父亲赌气在她们母子离开的两个月后与本地的一寡妇再婚。这一切,不过是在她离开家去学校上课的三个月内发生的,没有任何征兆。她也是一时无法接受,更无法面对曾经的那个家。因此,她只想远远的走,远远的离开,直到她到一个再也想不起这个家为止。唯有距离,距离才能冲淡这个突来变故对她的打击。至于她对老刘隐瞒的原因,不单是不想因为自己的负面情绪留在最后的校园时光里,留给老刘。更重要的是,老刘在毕业前已经被当地的一家企业正式录用,薪资待遇都十分可观,升职空间潜力大。如果向老刘直接说的话,那他肯定会放弃这份工作陪着她去北方,这样对两个人来说都不是最好的选择。因此她选择向老刘撒了个谎,不管最后的结局如何,她都觉得这样的做法会得到老刘的理解的。

        六月的一天,早上雨后,太阳晒干了树叶上残留的每一颗雨滴,蝉趴在树干上滋啦滋啦的叫着。从宿舍门前的那条小道里,传遍了行李箱与地面摩擦发出的声音。前一天还在嘻嘻闹闹的宿舍楼,突然就空了好多。

      在离校的前一天,她给老刘发了短信。

      “明天我就要走了,你能来送送我吗?”

      老刘收到短信时,心都快软化了,泪水在眼眶中打转。但是老刘就回了一个字“好”。

        她知道,老刘还在生气。也正是因为老刘还在生气,所以她知道老刘依旧像从前一样爱她,愿意为她付出一切。想到这,眼泪就止不住的往下流,不知不觉桌上早已经堆满了擦眼泪的纸巾。

        这一晚,她失眠了,想了很久很久。想以前第一次在火车上遇到的情形,想橘子洲岸边的烟花,想他们每次的“ 新征程”……

        天刚朦朦亮,老刘已经到了她宿舍楼下,但没有给她打电话,只是一遍又一遍在宿舍楼下的那条路来来回回的走。直到她走出来,老刘才停住脚步。

        老刘从她的手里接过行李箱和一个装满杂物的袋子。一路上俩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但是都说得很用心。这一天似乎过得特别沉重,因为谁也不知道将来会是怎样的,也不知道这一别今后什么时候还能再遇到。老刘此刻只觉得时间过得太快,太快里一半是日子过得快,另一半则是变数快,未知的和已知的都变化得太快。

        离检票时间还有二十分钟,老刘就坐在她对面,时而低头时而又抬起头看几眼她。两人都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悲伤,都报以沉默应对。

        老刘最终忍不住了,抬起头问她“你想过未来吗?”

        简单六个字将沉默打破,也让她最后强忍住的防线溃不成军。

        她哽咽着说“算想过吧,既然未来还没来,就肯定有无数种可能性,只要是朝着好的可能性去想,那就是好的,你说对吧?”

        “应该对吧!”

        老刘又问“那我们什么时候能再见到?”

        “也许是一年,也许是三年,也有可能是十年吧!但是你放心好了,我跑不掉的”说完这句话后她拉住老刘的手

          “老刘,你信我吗?”

          “我信”

          她说“肯定会有那一天的”

      大厅里响起了广播声“旅客朋友们请注意!开往哈尔滨的756次列车即将开始检票……”

      她缓缓的起身然后对老刘说

      “老刘,我就要走了,你再抱最后我一次吧!”

      在她走向检票队伍后又跑回了老刘的身边,从她头发卸下发圈一把塞到老刘手里,然后头也不回的走进了检票人群。

        老刘看着发圈,心里许久不能平复。直到听到火车的呜呜声,才想起自己该离开候车室了。

      他都快忘了那些天是怎样过去的了,脑子里像放映机一样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与她经过的每一帧画面。

        第一年,老刘因为工作抽不出身。

        第二年,到中途后,又在犹豫中买了返程票。

        ……

        直到现在,整整过去了十年!这次再坐上756列车,老刘并不期望她还会等着自己,更不确定她是否已经有了家室。他只想着这事该有个了结了,即使是见一面,看一眼也好。

          窗外的城市已经步入黑夜,温暖的灯光映照在车窗上。756列车将到达终点站,老刘怀着复杂的心情收拾了随身带的物品。

          包里的手机突然一阵震动,是有短信来了。

          看完短信后,老刘感觉眼眶里打转的眼泪正在止不住的往下落,屏幕上沾满了泪珠。

          透过泪珠模糊的看到一行字“到今天整十年了,你还好吗?”

          老刘想了很久,就回了一个“好!”就像当初她回答老刘时那样的坚定,那样的清晰。

        这次老刘终于到了终点站,提着行李下了车站,一路往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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