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琊令之刺客|月冷寒霜
(一)
冷月无光,寒风萧瑟,卷起无边落叶。眼看距离新郑南城门不过两条小巷,一灰袍束发男子疾行中,陡然侧身,闪过凌厉剑招,那剑招黑暗中如出水蛟龙,银光寸影,竟说不出来的快。
既然已被追上,束发男子深吸一口气,缓缓拔剑。
阴影中漫步踱出一人,一袭紧身黑色夜行服,背负长剑,身材修长挺拔,端得是丰神玉朗,一表人才。
“严开化,果然是你。”束发男子咬牙恨道。
“姜苞,赵国武绪候虽然已经逃离新郑,却逃不出韩国属地,你觉得你又能逃得到哪里去呢?”那黑衣男子双眸闪亮,微微笑道。
被称为姜苞的束发男子看着不远处的南城门,心中不免焦躁难安,怒斥道:“三家分晋,韩赵魏本应如同一家,而今赵国武绪候,魏国东方胥东方先生,聚集在你韩国新郑,共商合纵之事,你们却趁人之危,夜袭质子府,到底耍的什么把戏!”
严开化回道:“赵国自分晋后兵强马壮,又有李牧廉颇等威武上将,如若不削减实力,赵国必成大患。武绪候位高权重,此番身在韩地,正如羊入虎口,不下手说得过去么?”
“那恐怕魏国东方胥身在新郑,也凶多吉少。”姜苞冷笑道:“魏国公如若失去东方先生,只怕你们韩国覆灭只在眼前。”
“今夜王宫盛宴,东方先生并未参加,你想到什么了么。”
看着严开化狡黠神色,姜苞忽然醒悟:“原来你们韩魏早已勾结!东方胥号称足智多谋,肯定是他部此策略,枉我赵国视他为上座贵宾,没想到真是背信弃义的下作小人!”
严开化摆摆手道:“各自为政而已,再说你们不也私下联络鲁国,燕国,我们只是未雨绸缪罢了。”
“你也知晓的也差不多了,就让我送你一程吧。”看着姜苞阴晴不定的脸色,他不再迟疑,决定速战速决。
姜苞冷眼笑道:“我听说你是吴越后人,灭国后被遗落在这韩地的荒郊野外,仗着武艺过人深得韩公子韩安信赖,一招月冷寒霜灭了不知多少当世高手,真是乱世出英雄。”
“过谦了,能得天下者方为英雄,我只不过仗着手中利剑,一剑一人而已,战场之上,兵荒马乱硝烟四起,不是一柄剑说了算的。”
“说得好,一人一剑,最终逃不过这乱世,我今夕就算有命回邯郸,也难以面对赵国公的责难,来吧,让我讨教阁下的月冷寒霜!”姜苞手捻剑诀,蓄势待发,周身劲气勃然,俨然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严开化仗剑而立:“如若不是晚上有次行动,王宫盛宴之时,我就想讨教邯郸第一剑客的实力。”
“话不多说,见招!”姜苞脚下快如闪电,手中利剑已然刺去,霎时剑气白茫茫一片,如炫光夺目。
当是时,严开化身形未曾移动半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横剑当中,右手只抽出剑身三寸,却不偏不倚挡住这凌厉一剑。
那姜苞赞许一声,手上攻势却未减弱,横劈立斩“刷刷刷”又是几剑。
“锵!”银光闪烁,剑气浑然,严开化瞬间拔剑,金戈相向间转守为攻,竟斩得姜苞接连退步。
“剑鞘一出,再无回头,阁下做好准备了么?”他衣袂鼓舞,飘然而立。
既然武绪候无生还可能,自己随从也逃不开干系,姜苞早已不留余地,猛喝道:“既已无路可退,来吧!”手上长剑如银蛇盘舞,丝丝肃杀气息蔓延开来。
此时皓月当空,秋风簌簌,严开化一个鹞子翻身,瞬息躲过漫天剑雨,陡然间真气运转,周身飘零落叶竟风卷残云,凌空盘旋。
来得好快!姜苞明明看到他飞身冲天跃起,人虽在三丈开外,自己却在眨眼之间中了两道剑气,左腿瞬间血肉模糊,一个踉跄跪倒在地。
“果然是月冷寒霜,如此透明清澈的月光我都看不清这一剑,只能感受到这寒气凛然的剑气。”姜苞下身酸麻,忽然间感到脖颈处一阵温热,伸手一摸,腥红染指,这才叹了口气。
“脖颈这一剑,才是真正的精妙,我竟没有任何感觉。”
严开化默然不语,良久这才道:“各自为政,再会…….”
“等等,我还有最后一句……”姜苞咳出一口鲜血说道:“小心魏国东方胥……”
(二)
晨光微露,天已泛白,严开化回到太子府,看到大门外横尸两人,这才发现大事不妙。他快速冲向韩安公子居所,发现韩安所幸无碍,只是皮肉之伤,幸得护卫袁曾死命相救。
那袁曾乃是韩安御前护卫之一,武功高强,没想到也重伤如斯,惨烈无比,身受几剑全在要害之处,此时说话也弱如游丝。
“候进的剑法绝冠天下,我当真是不如……”他叹道。
“候进!”严开化一怔,此人乃是东方胥最器重之人,亦是号称齐楚剑法第一之人。此番夜袭太子府果然是东方胥一手布局。
卧榻之上,一华服男子皱眉苦楚,俨然身受伤痛,正是韩国当下太子韩安。
严开化说道:“东方胥假借韩魏联手,消灭赵国武绪候,实则暗度陈仓,趁一众高手围剿质子府魏国众人,兵力空虚时再调头群攻太子府,真是狡诈多端!”
韩安气道:“更可恨的是候进等人抢走了周天子印!虽然周朝王室落寞,但此天子之印仍可掌握生杀大权,天下诸侯无不听从号令,魏国真是下得好大一盘棋!”
“东方胥晚宴都不参加,估计早做好打算先撤一步了。”严开化忽然想到之前姜苞最后提醒自己那一句,骇然失色。
“工于心计,并非良人,此人若除去,魏国如同断其一臂。”韩安忖道。
“公子,我这就追赶魏国车队,他们一行数十辆马车,回大梁起码十日光景。”严开化神色凛然。
“好,千万小心,务必追回周天子印!”
袁曾听到此,也抚剑起身,苦笑道:“如若不是这几处致命伤,我定要与你一齐上阵,取了那候进的狗命。”
严开化见其脸色惨白,豆大汗珠抑不住地滴落,忙宽慰道:“袁兄你放心,我定要替你还他几剑,大丈夫说到做到!”
“那狗贼剑法高超,却不一定及得上你的月冷寒霜,我相信你。”袁曾看着他从容自信的俊朗面容,再无他言。
(三)
新郑至大梁,巍巍山河,百里长滩,处处峰峦叠嶂,五光十色,雄伟景致让人目不暇接,流连忘返。
严开化自离开新郑,已马不停歇连追赶五日,这才在一山峦秘谷中发现东方胥的车辆人马。待到月明星稀,寒风萧瑟,所有人都安营搭帐休息之时,他这才缓慢摸索过去。
所有帷帐都呈圆形分布,东方胥为人谨慎小心,当在最中间那一顶。严开化正逐渐靠近时,忽然左前方一帷帐闪过黑影,顿时消失不见。他一惊,立马掩住气息,将周身藏于静谧之中,潜伏过去。
当接近那帷帐时,里面陡然传来一声娇叱,严开化登时心惊,莫不是这就被发现了,正欲逃离时里面却传来对话。
“你再不住手,我可就不客气了!”俨然是一个女子呵斥声。
伴随着窸窸窣窣声,一男子低声急喘道:“我想你这天仙似的人物可不是一天两天了,你今天就从了我吧!”
没想到能碰到这种苟且之事,严开化心里喝骂道,生怕帷帐内越闹越大,惊醒众人,准备赶紧溜之大吉。
“啊…….”一声悲鸣,随之而来丝帛扯裂之声,那女子鼻息逐渐加重,似乎抵挡不住。
“罢了!”严开化平生最看不得这种龌龊下贱之事,生怕那女子被人污了清白,猛一跺脚,转头一掀帐帘,猫身潜了进去。
当是时,只见那男子上身赤裸,裤腰已经褪下一半,压在女子身上,鼻口间满满女儿家的馥郁芬香,早已兽性大发,欲火上升。正欲提枪之时,后颈猛然被人提起,一把摔了出去,不偏不倚撞在地钉之上,两眼顿时眼冒金光,叫苦不迭。
听到他哀声大作,严开化一不做二不休,立下狠心,霎时间剑影闪过,银光之下一道血花喷涌而出,殷红遍地。
回过头来望向那女子,头发散乱,衣不蔽体,酥胸半露,紧紧抓住那一袭薄被往白皙的身上遮去。“你没事吧?”严开化见其面色惊慌,看来还没缓过神来,低声关切道。
“多谢公子出手。”黑暗中那女子泪眼婆娑,虽不清晰却看出这个仗剑男子并非同行之人。
严开化伫立少许,周遭依旧静谧无声,看来并未引起他人注意,这才问道:“你是何人?”
“我是东方胥先生的婢女,霜儿。”
“东方胥在哪个帐中?”严开化恐夜长梦多,赶紧取回周天子印才是上策。
那名叫霜儿的女子大惊,迟疑道:“公子你要作甚?”
“东方胥在新郑灭我太子府,夺周天子印,我奉韩公子之命,特来取回宝印。”
“东方胥不在车队之中,他前两日就已径自离开,绕道回大梁了。”
严开化听到霜儿这一番话,犹如焦雷击中,恍然失神,良久才叹口气道:“难怪数十辆马车,上下几十号人,夜晚就寝都没人站岗放哨,原来东方胥早已溜了。这家伙心生多疑,各种万全之策,保命手段层出不穷,这可真是欲盖弥彰的好手段。”
当下又对霜儿说道:“明早如若有人问起,你就说这人想轻薄与你,不小心被你错手所杀,我就先撤了。”说完转身欲走。
“且慢,公子是越国后人么?”霜儿忽然问道。
严开化一怔,回道:“不错,我乃越国会稽县人。”
“从公子口中我听出了乡音……我也是越国人,祖上是越国肃宁候。”
“原来是王孙之后,霜儿姑娘,恕在下有眼无珠。”严开化作揖道。
霜儿惨然一笑:“都是亡国之人,公子严重了,现在我流落在魏国做人婢女,有时回想过去,真恍如隔世,犹如大梦一场。”
“可怜河边无定骨,犹是春闺梦里人,只可叹生不逢时,姑娘切莫伤心了。”严开化想到亡国之恨,又想到连番战役,四处都硝烟四起,哀鸿遍野,自己也逐渐失魂落魄,于这乱世之中,自己一柄长剑,终究救不了天下苍生。
霜儿忽然说道:“明天别人看到这具尸体,我唯一下场只会被凌辱而死,公子你带我走吧。”
严开化愣道:“我此番前去大梁,危险重重,带着姑娘你只怕不甚方便,不如这样,我们先行离开,你在大梁城外等我,只要我一得手,立马与你汇合。”
“谢谢公子搭救之恩。”霜儿赶紧起身谢拜,不料薄被滑落,露出一身雪白肌肤,惊呼声中严开化飞身过去将其一把搂住,赶紧捂住她的嘴巴,吓道:“姑奶奶,你这一嗓子可把所有人都惊醒了!”
此时万籁俱寂,静默中严开化感觉到霜儿浑身似柔若无骨,滚烫发热,双峰挺立正抵在自己胸口,顿时面红耳赤,赶紧撒手将她放了开来。只是在这无垠夜色之中他并没察觉,人家低首垂眉,双颊酡红,亦是娇靥如花,楚楚可人。
(四)
风自萧瑟雨亦绝,突如其来的一场夜雨让大梁的空气格外湿冷,气温骤降,街头巷尾人丁稀少,整座城都显得阴郁寡欢,了无生机。
看着城门外恪尽职守的士兵将领,各个五大三粗,强壮精悍,只怕与秦国士兵也不遑多让。严开化委身在一棵大树之后观察了会儿,便转身离开。
回到三里开外的一片树林,霜儿正在沿河边翘首以盼,看到他回来,赶紧迎了上去。
“把手果然很森严,我还是晚上摸进城去比较安全,相国府的大概情况你已经告诉我,今晚量力而行吧。”严开化淡淡笑道。
霜儿轻轻叹了口气:“事在人为,我相信公子定能逢凶化吉的。”
“我还听到最近楚魏相争十分厉害,楚国春申君带兵已经压到魏国边界,除了锦都尉,大梁城内应该兵力空虚,危险应该不大。”
“公子最该小心的应该是东方胥身边的候进,此人剑法高超,在大梁没人打得过他。”
严开化想到袁曾,冷然笑道:“他不来打扰我夺印,我也会去找他算账。”
霜儿花容失色,大惊道:“你可别做傻事!”
“我开玩笑的,军令如山,取回周天子印乃当务之急。”严开化见其神色紧张,甚是为自己担心挂怀,不免涌起一阵暖意,赶紧摆摆手,将话题转移开来。
“既然如此,我就在此地等公子归来,不见不散。”一阵清风掠过,黄叶片片零落,沙沙作响,吹起了霜儿额际那一缕发梢,却吹不散她那心底逐渐升起的一缕相思情。
原来她竟然这么美,美得如此清丽脱俗,如此一尘不染,严开化看到她笑靥如花,青丝飞舞,不由得心神跌宕,深深陶醉。
“不见不散......”
(五)
月夜风高,整座城隐于静谧之中,偶尔传来士兵巡岗之声,却更显得这一晚的空阔寂寥。
一道黑影陡然闪过。
依着白天规划好的路线,那黑影仿佛轻车熟路,如入无人之境,躲过几列巡岗士兵,便已来到一座府邸之下,大门上赫然挂着相国府三个大字。
好气派的门匾,他瞄了一眼,便转身绕到西墙之下。侧耳倾听了会儿,确定毫无声息便掏出细勾索抛向墙头,拉住绳索瞬息间便翻进了相国府。
从这里进府,可以躲过墙角的哨楼,再绕过数重屋宇便可来到后花园,过了两道廊厅,便可以来到东方胥的三层楼宇,周天子印当是藏在其中,自己贴身保管最是妥当。
那黑影左闪右躲,每每藏身于假山堆石之下,又隐于花圃围栏之间,不多时便靠近了那高耸的三层楼宇,他这才摘掉面罩,深吸了口气,正是一袭夜行装扮的严开化。
蹑足接近一楼窗檐,他这才发现竟有丝丝光线透了出来,从缝隙中望去,里面是个侧厅,而当中坐着的一人正是候进。
不禁心中暗暗叫苦,这家伙大半夜不睡觉,怎么还守着一楼,那岂不是华山天堑困难重重了,东方胥保护措施也做得太到位了。哎,虽然答应袁曾要替他报仇,只是天子之印乃重中之重,切不可因为候进乱了阵脚。
严开化打定主意,左右观察一番,便掏出细勾索向上攀去。
刚踏上二楼楼宇,正准备翻窗进去,严开化左手勾索一松,人立即身形歪斜,差点摔了下去。所幸右手搭住窗栏,猛一运气,脚尖点地,人如蛟龙般硬生生扭进了窗户。
“好,公子身手很矫健。”楼外竟传来一声赞誉。
果然还是被这家伙发现了,严开化心头忖道,该来的总归要来,只可惜没有完成韩安公子的委任,心有不甘。
体内劲气运转,转眼间从窗内飞身而出,飘然落下,严开化望着面前的青衣男子,冷然不语。
候进看着他翩然而立,昂然挺拔的身姿,笑道:“这等一表人才,果然是严开化严公子。”
“候进,虚与委蛇的话勿再多讲,此刻东方胥的府邸上,门客动辄上千,我知道自己身处险境,你要拔剑就利索些。”
“不用担心,东方胥今晚去了上郡,这座楼宇附近除了我和你,并没有第三个人,当然如果你想把动静闹得再大些,我也未尝不可。”
严开化冷笑道:“横竖一拔剑,总归有动静,只是不知道是你死还是我亡了。”
“杀气腾腾,有违剑道,你准备杀人时,都是这般模样么?”候进一脸漠然,犹如浩渺南湖水波不惊。
“听说你一生无所追求,满脑子只有剑道的极致,此话可当真么?”严开化亦反问道。
候进淡然点了点头:“自周平王继位,势力减弱,天下诸侯群雄纷争,而后又三家分晋,现在战国七雄接连战事不断,硝烟四起。于这乱世之中,亘古不变的唯有剑道,能抚平我心境的亦唯有剑道。”
严开化说道:“东方胥诡计多端,游走于各国之间,挑起四处纷争,而你的剑道在东方胥手中,是杀人的一枚棋子,所以导致天下间战祸连连,民不聊生。”
“破而后立,败而后成,天下总该有一人结束这乱世。我是一枚棋子,你何况不是韩国的一枚棋子。”候进回道。
严开化一怔,不免渐渐思量他的言语,天下诸侯纷纷涌现,无非争权夺利,留一世威名,自己的亡国越国亦是在争霸中落得烟消云散。
“总该有人一统天下,还世道太平。”
听到候进这一句话,他回过神来笑道:“这话不假,但此人绝非东方胥,更非魏国公。”
“有了周天子印,事半功倍……”
“强夺豪取,就凭魏国这行事手段,定得不了天下!”严开化话音未落,刹那间纵身飞跃,长剑鱼贯而出,银光暴涨,如电闪雷鸣般朝候进猛攻而去。
见其剑势极快,候进双目精光一闪,左手登时利剑在握,哗哗两道剑气喷薄而出,而后腰身一扭,剑身以一道奇特走势劈出,不偏不倚挑中严开化剑芒中心,将其攻势止住。
“严公子既然掏剑,那就小心了。”
“无需多言,来吧!”严开化知道候进乃是左手持剑,剑招诡辩,又兼力大势沉,愈拖下去愈不利己,于是准备一鼓作气将其拿下。一声长吟下,真气次第暴涨,脚踩七星揽月,收捻剑诀,洒开漫天剑雨,身形陡然间加快。
候进以退为进,左闪右避,并没有强行进攻,只在严开化刺出第五剑时,瞅准机会,反守为攻,抢身进入剑影之中,挥剑斩向他的咽喉。而严开化也身形迅捷,脚尖弹地,飞身后撤三丈开外,这才躲开这致命一剑。
“能与我数十回合激战而不力竭,这些年除了你就是前些日在韩国太子府的那位剑士了。”候进嘴角一丝微笑。
严开化喝道:“他的名字叫袁曾,记住了!”霎时间气息勃然,衣袂鼓舞,他手中的利剑在真气催动下竟炫光夺目,寒光凛然。
迅雷不及掩耳之时,一道气旋陡然穿过相国府后花园,花径堪折,叶落无声,竟下起了漫天花瓣雨。而严开化已背负长剑,伫立在候进身后方。
“好凌厉的一招,好可惜的花朵。”候进长剑入鞘,叹息道。
严开化翩然而立,一片花瓣徐徐飘落在自己手中,洁白无瑕中却染上点点猩红。
“我受的只是皮肉之伤,无伤大碍,而你如果再来一次月冷寒霜,只怕性命不保了。”候进看了看衣襟上那斑斑血迹,依旧面不改色。
想到自己从前形单影只,一人一剑,从没想过未来,亦不敢想未来。现在身受重伤之时,看到这一片皎洁花瓣,脑海中却浮起霜儿清秀的面容,心中感慨万千,顿时知道了些什么。严开化淡然笑道:“我还和人有约,是不会死的。”
候进说道:“当下局势各自为政,不然我倒希望和严公子做一个朋友。”
“东方胥计谋周天子印,魏国仿佛得了一块烫手山芋,韩国却等于脱手一块烫手山芋。而赵国武绪候既死,赵国公龙颜大怒,魏国又逃不开干系,这一开战,秦国势必又将虎视眈眈,世道将会更乱了。你和你的剑道我不敢苟同,所以做不成朋友。”
“真是可惜了。”候进一挥衣袖,长剑嘤嘤作响。
“天该亮了。”严开化笑着说道,剑气却在瞬间变得卓然凌冽,寒气十足。
“轰!”坠落满地的片片花瓣如风卷残云,再度遥遥升起,一场新的花瓣雨即将到来。
(六)
鱼肚发白,红日升起,大片树林被染上一层金色光晕,璀璨夺目。霜儿俏然而立,衣衫随着山风翩跹起舞,双眸徐徐望着大梁方向,满怀心事。
忽然之间,她笑靥绽放,努力向前奔去,奔向那碧蓝如洗的天际相交之处。
终
琅琊令三十八期:刺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