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巷子 ·卷八 | 迷失篇 （3）
文 / 水木刅 故事简介
青春~记忆
恋恋不舍
1.
李想临去北京前，我陪着一起去看了陈然。
陈然对我俩说的第一句话竟是“我快要出来了”，其一脸满不在乎的表情让李想的眼泪刷的就下来了，一颗颗晶莹剔透的，全落在我的心上，滚烫灼人，那一刻我像个局外人。
他俩后来说的话我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只好木头一样走出了看守所。
外面的天灰蒙蒙一片，很符合我此时的心情，虽然我心里期盼着陈然能够早点出来，然而李想刹那间的反应还是让我大吃一惊，其实这次我本不应该过来，哪怕我和李想分开来看望陈然都好过我俩一起，尤其我看到他俩宛若生离死别的神情，总想狠狠抽自己一个大嘴巴子。
李想出来时，外面已经扯棉絮一样下起大雪来，我俩都没说话，也不知从何说起，只好漫无目的地缓缓前行，把或深或浅的脚印留在身后。
耳边不时传来一阵嬉笑声，那是不怕冷的小孩儿在发神经的打雪仗，手冻得红彤彤的，像在开水里煮过一样，他们没心没肺地喊叫着，闹哄哄的惹人心烦，有时也会碰见如我和李想这般年纪的学生，他们小心压抑着喜悦，一看就知道是那种不好好学习陷入早恋的坏孩子。
忽然之间，我特别想笑，我和李想在别人眼里可能也是如此吧，我侧过头看着她，冷不防一个雪球砸我头上，把我深情款款的表情给整尴尬了，李想张着嘴看过来，惊讶的样子特别动人。
2.
我俩回过头看去，那帮坏孩子正笑嘻嘻看着我俩，雪球一个接一个地飘了过来，看得我一愣一愣的，还是李想反应比较快，动作极其迅速，蹲下、团雪、站起、对准目标，啪的一下打在一个“熊孩子”的脸上，我冲上去在地上抓了一堆雪，因为使劲过大，连泥土都抓了不少，稀里哗啦从那孩子的头上撒了下去，这下好了，把他直接给整哭了，其他孩子都站在远处事不关己地张望，那孩子哭的越发厉害了，我只好凶狠地威胁道：“不许哭，不然我扒光你的衣服！”
“求你别扒我衣服了，我怕冷！”那无知小孩竟然当真了，以为我真的会干出这种人神共愤的事儿来。
“你还知道冷阿，刚才砸我时你挺高兴的阿？”我顺手往那孩子头上拍了两下，他又絮絮叨叨如同被掐住脖子的鸭子一样哭起来，我正准备恐吓一下，李想冷不丁抓住我胳膊说道：“快走梁衡——”
我回头一看，几个家长正跟在后面追着呐喊，也不知喊些什么，反正个个气急败坏的样子，看起来很惹人心疼，我瞬间就机灵起来，拉起李想就往前冲，耳边“风声鹤唳”，这速度指定破百米纪录了，好不容易才甩开那帮家长，李想和我一齐弯腰，大口喘着粗气，缕缕白雾在我俩的嘴里来回奔跑。
“在想什么呢？ ”李想轻声问道。
“你头上全是雪！”我吞了几下口水说道。
她笑着掸了掸头发，有些局促地看了我一眼，然后才抿着嘴说道：“还说我，你头上也是！”她这样说着竟突然踮起脚去抓我的头发，我得以近距离看到她异常白皙的面庞，棱角越发分明了，整个人都仿佛长开了一样，她看我愣在那儿，竟突然绽放出极为美好的笑容。
“又在偷看我！”她拍了拍我肩膀戏谑道。
“没有，这次是偷听！”
“阿——”她蹙着眉等我的解释，我笑着说道：“听你小心脏砰砰的跳，刚才你动作够敏捷的阿，硬生生把那小孩儿给整哭了。”
“好吧，就跟你没干坏事儿似的，不是，我发现你这人——”
“我这人怎么了——”
“没什么，反正比较贼！”
“刚才谁团雪砸人的？”
“能不提这茬吗，我都快忘了！”李想捂着胸口，眼睛睁得很大。
“好吧，半年没见，你变得有些健忘了！”
“你也要健忘，不许告诉别人——”忽然她紧紧抓住我胳膊，我心里一紧，面上却装作无所谓地说道：“我告诉谁去，咱俩一起干的坏事儿——”李想脸刷的一下就红了，我突然也意识到自己话里有问题，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一脸尬尴地愣在那儿。
3.
“梁衡，后天我就要回北京了！”她的声音很轻很轻，却像重锤敲打在我心里那面鼓上一样。
“哦！”
“时间跑的真快——”
“恩，它是一匹汗血宝马！”
李想的话让我触动很大，我俩认识快三年了，我依旧清晰记得看到她第一眼时的悸动，她和陈然相聊甚欢的模样，时间一晃就过去了，陈然已经不再是横亘在我俩之间的屏障了，未来充满变数，谁都无法决定什么，一切都还得需要缘分，任何事情都无法用水到渠成来表述，尤其是感情，现在我越发弄不清他俩之间究竟是个什么样的状态，只是小暧昧还是已经板上钉钉，这个问题我已经琢磨了差不多三年，目前看来是弄不清楚了，以后也未必会想得明白。
所有的一切都在变化，让你茫然、迷失，不知哪一点出了问题，然后一切就都不对劲了。
当初李想说好了在北京等我，结果，她放着好好的北外不读，最后竟跑去武大了，我答应老刘到了北京会好好照顾夏雪，事实我俩离得特别近，却很少见面，要不是夏老师也在北京，我俩的状态大有老死不相往来之势；蕙子一直答应跟我去北京，然而最后填报志愿的那一刻，她还是改到了四川；韩佳倩倒是去了心仪的南大，可这代价是憋哥外出打工挣钱，韩佳倩一直以为她哥落榜了，我没敢告诉她真相，憋哥考卷上写的就是憋哥，他是完全故意的，这个事儿没法提，也不敢提，所有的一切都在不知不觉中改变，而你却意识不到，等可以说了一切却都晚了。
这或许就是青春年少所必须经历的，很多事儿都改变不了，只能凭着一如既往的勇气去执着地相信，总有一天一切将会回归本来的状态，但是，时间从不会由着你胡来，人离开了，也就预示关于这个人的事儿暂告一段落，她会在另一个地方生根发芽、开花甚至结果，而对于自己也同样如此，都在努力的生存，高中这一篇翻过去后，你离社会这层土壤又更贴近了一分。
4.
李想走的那天，我没给她送行，不是我不想，是压根儿就没机会，因为老刘已经警告我好几次了，他甚至一天几遍打电话到我家里来，每次都是关于我旷课的事情，我妈习以为常、见怪不怪，我爸就不一样了。
刚从北京回来，他还停留在大城市的感觉，来家以后还没完全转过向，晕乎乎的分不清东南西北，老刘在电话里把他教训一通后，本来他没怎么放在心上，但经不住接二连三的骚扰，他就全把怒火撒到我身上了，对此我感到相当无语。
“你为什么不去上课？”我爸气哄哄地对我吼道。
“不想去！”
“这就是你给我的解释，你知道老刘把我骂成什么样了吗？”
他突然站了起来，吓我一大跳，我妈立刻跑过来骂我爸，这让他很是气馁，他俩絮絮叨叨不知说了什么，反正我爸反反复复就是一句“子不教父之过”，好像我杀人放火了一样，后来他竟潸然泪下了，提及陈然打架的事儿，他指着我结结巴巴地吼道：“你——你知道为这事儿我找了多少关系？”
“不是，这关我什么事儿，我是去救人，又没打架，干嘛激动成这样？”
“你给我闭嘴，你以为你说去救人别人就信了，你以为黑就是黑、白就是白？幼稚！”
“反正我问心无愧，总不能颠倒黑白吧，要真这样这社会也就完了！”我很不服气。
“你还知道颠倒黑白，还社会，你踏入社会过没有，整天吊儿郎当无所事事，这都是老刘在电话里给你下的结论，你听听，这都是些什么好话？”
“谁人背后无人说，如果都计较，还活不活了？”
“好，你小子行，有你哭的时候，你到底还想不想把陈然给弄出来了？”
他的话让我浑身打了个颤栗，我一脸疑惑地盯着他，他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故作忧伤的样子惹人发笑，但此时我却笑不出来。
5.
“你从哪儿知道这事儿的？”
“是不是李想告诉你的，她求你找关系帮忙是吗？”我的心里一紧，顿时整个人就不好了。
“看到没，这就是你儿子，一提到李想魂儿都没有了，什么时候——”
“哪个时候，你看到夏青不也那副失魂落魄的熊样儿吗，这事儿——”我妈突然来这一句，一下子把我给整蒙了，和夏老师怎么又扯上了，顿时我感到匪夷所思，心里有些莫名地慌张。
“不是，你俩到底在说什么呢，我怎么听不懂？”
“别听你妈瞎说，我和夏老师没影的事儿，你妈的话别放在心上！”
“妈，你是不是想多了，就夏老师能看上我爸，也就你拿他当个宝——”
“好了，这个话题打住，我就问你到底去不去学校？”
“我也没说不去，好歹等李想走了我再去，也不差这一天两天——”我终于做出让步。
“你还想不想救陈然了，想的话现在就回学校！”
我爸的口气不容商量，他满腹心事地看了我一眼，我只好选择回校，如果他真能把陈然救出来的话，如同他说的那样，有时黑不是黑，白不是白，黑白颠倒是我说的，我指的就是陈然，郑坤睁眼说瞎话，死咬着他不放。
我没有立刻去学校，李想明天就走了，怎么着我都得要看她一眼，我在楼道里来回晃悠了好久，上上下下来回转了好几圈依旧徘徊不定，最后还是李想推开了门。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我自嘲地笑了一下，故意问道。
“刚才楼上看到你了，想着你马上就上来了，谁知你一直在这儿爬楼梯，好玩吧，梁衡哥哥？”
“那个——被我爸赶出来了，他非逼着我去上课，明天可能没法送你去了！”
“这样阿——你进来阿，怎么感觉你怪怪的？”李想把我拉到屋里，我感到她要离开了，不仅仅是要离开这儿去北京。
“我就不进去了，我爸现在指不定猫在哪儿盯梢呢，我还是回去上课吧。”我不无留恋地看着李想，她白皙明媚的面庞让我心痒难耐，然而明天就看不到她了。
“我回去了给你写信！”李想笑了一下，她的表情有些僵硬，我故作淡定地让她好好复习功课，信可写可不写，她抿着嘴一言不发地把她家的钥匙放进了我的兜里，见我犹豫迟疑，故意装出调皮的口吻说道：“我不在的时候，要好好替我看家哦！”
“好吧，说的我跟个宠物似的！”
“难道你不是啊？”
“我走了！”我笑着挥手下了楼梯，走到台阶底下忍不住又跑了上来，李想眼睛透亮，似乎在想些什么。
“我就知道你要返回来！”
她一下子竟绽放出极为温暖动人的笑容，一瞬间，关于陈然的事儿我就想开了，说到底他是个受害者，而且或多或少也是为了我，要是他真能早点出来，我会和李想一样高兴。
“陈然应该快要出来了，你别太担心！”
“我知道！”
她的声音很轻，飘乎乎的，我终于忍不住抱住她，柔顺的头发幽微地散发着香气，我能清晰看到她粉嫩的耳垂以及下面可爱的细绒毛。
6.
“我就知道你会这样！”李想像个先知一样，我的心里一颤，她的手臂也随之一紧，我越发舍不得她离开了。
从李想家出来后，果不其然，我爸正一脸冷漠地站在小区门口盯着我，他的目光很不温和，我从中看出一点鄙视的味道。
“上车！”他撂下两个字，一路狂奔开到学校，我很没有底气地跟在他后面，尤其是他冷冽的眼神，似寒风刺骨，我都不知该说什么了。
然而他却没让我直接去教室，对此我表现出极其渴望的神情，他却越发看不惯，让我去敲门，门开了，老刘佝偻着腰冒出一个光秃秃的脑袋来。
“你还知道过来阿？”他还没看到我爸，不受控制地就想在我面前摆谱。
“你好，刘主任！”我热情地寒暄道，眼睛故意往里瞥了一下，夏雪正一本正经地坐在里面看书，她的眉头紧蹙，声音那么大都没反应，看来她真的用心学习了。
“现在你给我出去——”话没说完，他一抬头就看到我爸，略显尴尬的脸上立刻浮现出言不由衷的笑容，我爸热情地伸出双手，他俩立刻便勾肩搭背地往外走，把我一人晾在一边——大人的世界我看不懂，反正比较虚伪。
“在这儿做一条虚拟辅助线！”我在夏雪身后站的腿都麻了，她依然咬着牙思考，眉头都皱出纹路来了。
“瞎说什么阿——”她抬起头看到是我，眼神一亮，拿起铅笔在我刚才说的位置做了一条辅助线，我拉过椅子坐在一边看着她，她认真的样子别有一种感觉，或许我是太长时间没和她呆在一起了，熟悉中夹杂着一丝陌生，可她潜意识的小动作仍然随处可寻。
正如此刻她两只手在胸口拍了拍，然后下意识地隔着厚厚的羽绒服掐了掐我的胳膊，最后很乖巧地滑到我的手掌心，中指一直不停地在上面转圈，这些再熟悉不过的细节，让我有种时光老去的失落感，高一我俩在一起时，她就经常这样，上课时也不闲着。
“怎么样，比你爸厉害吧？”
“你小声点，他听到又该胃痛了！”夏雪眼睛亮晶晶的，嘴角微微扬起，我的耳边仿佛传来一阵悦耳的笛声。
“好吧，你爸刚才让我滚——”
“他跟你开玩笑呢，你就当真了？”
“我也跟你开玩笑呢，你就当真了？！”我没好气地笑了一下，她的手指忽然停下来，眼睛直愣愣地盯着我，莫名地叹了口气说道：“你以前骗我那话，我真的当真了！”
“好吧——我是不是该走了？”
“走吧，别打扰我好好看书！你在这儿我心都静不下来！”
7.
夏雪推了我一把，我摇着头走了出去，轻轻把门关上，百无聊赖地跑到隔壁上了个厕所，下楼的瞬间我突然忍不住往老刘办公室看了一眼，隔着正方形的小块儿玻璃，我的目光与夏雪的交融，她忙低下头，装作一副认真看书的样子。
刚才她一直都在出神吗，猛然间一股巨大的愧疚感涌上来，似洪水滔滔，我咬着牙又进去了，一屁股挨着夏雪坐了下来，她的脸颊又勾起了笑容，嘴上却说道：“你又来干嘛，真不想我学习了，我要考不上北大——”
“你想干什么——”
“不干嘛！”
她抿了抿嘴，全身心投入到学习中，遇到解不开的问题，我也象征性地跟她一起思考，虽然无聊到犯困，可跟她能多呆一会儿心里仿佛便少一份愧疚似的，尤其是她欲言又止的神情，仿佛藏了很多话，可再也无法像刚开始那样肆无忌惮地什么都跟我说。
然而到底我也没坚持多久，老刘神出鬼没地出现了，推开门他斜着看我一眼，夏雪的手指还在我手掌心不停地折腾，我不方便起来，只好装作无动于衷，老刘已经咳嗽好几声了。
“梁衡，你在干嘛？”老刘努力压住心中的怒火。
“我在替夏雪辅导功课。”
“呦，太阳真是打西边出来了，你当务之急是回教室好好反省，别管那有用没用的！”
“刘主任，我爸是不是给你气受了，你放心，回去我一定好好和他谈，竟然如此对待我的恩师！”
“你能别那么恶心吗，该干嘛干嘛去，跟我这儿还扯什么！”
我只好恋恋不舍地离开，夏雪纹丝不动，她学习真入了神了。
然而我回到教室却没一人主动搭理我，连以往对我一直都很热情的韩鑫也在埋头苦干，我搞出那么大的动静他都装作没听见，仍然抓耳挠腮地攥住笔在纸上反复操练题目，这种精神让人感动也让人心疼，因为他的眼睛已经肿了，好像化了烟熏妆，看起来很没有精神，跟我点了一下头就代表和我已经打过招呼了。
8.
“能打扰一下吗？”我腆着脸问道。
“不行，没看我在忙着的吗，你一闲人在这儿费什么话！”韩鑫没好气地瞪了我一眼。
“咱俩聊聊呗，好久都没人和我说话了？”忽然王小山对我展示了极为可怕的热情，我没好气地往他脖子上又抽了一巴掌，他怒气冲冲地吼道：“你又打我干嘛？”
“你不是和我聊天吗，现在我跟人交流就得先抽上一巴掌，尤其是对于那些曾经陷害过我的人！”
“韩鑫，看到没，梁衡还是那么小肚鸡肠，我拿他一直当兄弟，你说是不是？”王小山努力强调他拿我当兄弟，对此我很无语，最后他竟然一脸讨好地说道：“韩鑫，这两天我是不是说了不少梁衡的好话？”
“这倒是，一开始我以为你丫是被梁衡给恐吓了，现在看来没那么回事儿！”
“好兄弟一辈子，闹矛盾一阵子，咱们和好吧？！”
“呸，你丫还能再恶心点吗，本来就不会做这道题，这下更完蛋了，你是故意的吧？”
韩鑫顿时火冒三丈，站起身顺手又往王小山脖子上甩了一把掌。
王小山无法忍受韩鑫也来这一招，俩人瞬间厮打在一起，班上其他人仿佛见怪不怪，这种无动于衷的状态才是真正到了恐怖的阶段了，已经没人在意这种打架或是逃课的事儿了，只要和学习没关系的一概拒之耳外，眼睛看到了无关紧要的事情，直接就给过滤掉。
这一瞬间，忽然我感到生活彻底失去了色彩，现在只剩下一片灰暗，而且看起来一时半会儿也不会好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