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长胜散文欣赏｜美食芦蒿
一
前不久，网络评选国内最适合居住的城市，我象追风少年一样投了南京一票。我是个地道的东北人，投南京一票是缘于对南京的喜爱，这个喜爱是南京的特色美食给予的，是切身的，也是客观的。
先说说给我留下无限好感的南京标志性美食之一----芦蒿。
芦蒿又名蒌蒿、香艾、水艾等，春季丛生于长江的中下游的湖泽江畔。芦蒿虽然是野生的植物，但是早早就被古人界定了高品位价值，在北魏《齐民要术》及明代《本草纲目》中均有记载，在明朝被列为皇室贡品。古代文人墨客曾对芦蒿有赞美评价，如古诗中：“竹外桃花三两枝，春江水暖鸭先知；蒌蒿满地芦芽短，正是河豚欲上时。”词曲“蒌蒿香脆芦芽短，烂煮河豚。”将芦蒿与河豚相媲美，可见芦蒿的身价之高。
南京的八卦洲特产芦蒿。八卦洲是长江里的一个沙洲，是千百年来泥沙冲积而成的，面积约为40平方公里，比2个澳门的面积还大出6平方公里。八卦洲四面临江，是芦蒿得天独厚的生息繁衍的良园。
我是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初来南京的。每年春天野生芦蒿上市的时候，太太常常是一买一大包。捡摘芦蒿是饭前的巨大工程呢！芦蒿支支蔓蔓的，要先去掉叶子，再从顶部鲜嫩处一寸一寸地掐摘，掐不动的部分就扔掉了。芦蒿有一尺扔八寸之说，掐摘一盘芦蒿要花费好长时间。我曾经对朋友说过，芦蒿虽是野菜，却十分有个性，它喜欢人们对它的亲密接触，食用它，必须用手掐摘，这样才提鲜扬清；如果用刀切，对不起，炒出来的芦蒿带有铁腥味，让你无法下嚥。
掐摘芦蒿确实费事费时，但是芦蒿就象上帝派来的公平使者一样，你付出了便会给予，你付出的越多给予的越多，这就是绕指留香，清香袭人，久久不去。当芦蒿清炒出锅，满屋子弥漫着芦蒿特有的清香气味时，不待入口，就感觉已经异香透体了。作家汪曾祺老先生曾这样形容芦蒿，他说“食时如坐在河边闻到新涨的春水的气味”。我喜欢这个形象而有诱惑力的形容。
吃芦蒿是难得的享受，一定要慢慢品尝。它外脆里糯、嫩鲜备至，少有纤维感。入口开始是青青涩涩的迟滞，嚼来甜里带辣哧哧作响，越咀嚼越会有浓郁清爽的感觉，野性清透，缠绵不绝，异香留齿。如果呷上几口女儿红，那芦蒿野性的跳跃与黄酒的醺醺然相交织，会有一种奇妙的清丽的感觉涌入心怀。
每年春初，芦蒿上市的时节，我都象过节一样迎接芦蒿的到来。
二
味道是最能够融入血液的元素，令你永生永世无法剔除它，无论你走到哪，它都如影随行地跟到哪，时时会勾起你对它的想念。芦蒿是野性的，与别的菜有着显著的不同，它的味道有着特别的穿透力，让你吃过了还想吃，吃了会忘不掉。
一位朋友说过一个故事，那是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后期，南京金陵饭店住进了一位来自台湾的老人。老人对服务员说想吃芦蒿。服务员为难了，当时正值初冬，哪有芦蒿啊。因为芦蒿要到初春时才上市。服务员不忍心让老先生失望，把这事报告上去。饭店派人去八卦洲采购芦蒿，找了半天没见到芦蒿的影子，后来在别人的指点下，在一家老农的菜地里，总算找到了用稻草掩盖的只长出一寸多高的芦蒿，老农说这是做种的芦蒿不能卖。饭店人员说吃芦蒿是给一位台湾老人了却一个心愿。老农动了恻隐之心，以每斤八十块的价格卖了一些给饭店采购员。要知道那个时候八十块钱可以称上十斤肉了，芦蒿无疑成了天价。当服务员把那盘清香四溢的“芦蒿炒香干”端到老人面前时，老人的眼眶里满是激动的泪水，说我想这味道想了四十多年了。原来这位老人从前曾经在南京的国民党政府里任过职，49年去了台湾，就没再吃到过芦蒿了。
三
芦蒿是八卦洲天然的特产，七十年代，江滩上到处生长着野生芦蒿，是最鼎盛时期。野生芦蒿，靠天收，看自然的眼色，加之受运输与保鲜技术瓶颈的制约，芦蒿食用时间转瞬既逝，只能算作当地的时令野蔬，缺乏广泛的覆盖性，因而价格奇高。
八十年代后期，了不起的八卦洲人对芦蒿进行了养植方面的研究，经过多年探索，运用地膜覆盖、拱棚栽培、塑膜大棚等，让野生芦蒿成为可以养植的野菜，可食用的部分比野生的翻了三到四倍，可以保证一年四季上市供应，这是了不起的造福人类的前所未有的壮举。
如今，八卦洲人大面积种植芦蒿，环保，无公害，步入了蔬菜系列，成为倍受人们喜爱的新宠。在深圳，芦蒿曾卖到了三十块人民币1斤，而在香港，更是创下了五十块港币1斤的天价。八卦洲人靠种植芦蒿致了富，不仅为芦蒿注册了商标，创立了“八卦洲芦蒿”的品牌，而且还引进了保鲜技术，使芦蒿近销国内，远销海外了。
种植芦蒿与野生芦蒿有一个区别，这就是它的颜色。野生芦蒿杆茎呈禇红色，种植芦蒿颜色恰好契合春天的含意：绿。从杆到叶，从里到外，都由绿密密实实主宰着，仿佛把整个春天都浓缩在里面了。它绿的凝重，绿的厚实，绿的完全，绿的清爽油亮，透着江南的水气和灵气，怎么看都怎么的可人。因为有了春的凝聚，所以它有耐水的活性，掐好的芦蒿要浸泡在水里养着。离了水，很快就萎缩了，失去了嚼性，成了柴。
种植芦蒿与野生芦蒿在味道上有差异。野生芦蒿味道浓烈，口感好；种植芦蒿味道清淡，含水多。
野生的和种植的芦蒿都有着一个共性，生时和熟时的样子都是很好看的。生时盈盈婷婷，鲜鲜嫩嫩，满含着洇洇水气。经过爆炒后，不仅模样依旧，而且显得更加润泽透明了，盛在碟中婉如碧玉绿簪。
看着可人，吃着清心，芦蒿着实令人喜爱。
四
芦蒿不仅是美食，而且它的药用价值也十分的高。在《千金食录》、《神农木草经》、《本草纲目》均有记载，现代科学研究表明：芦蒿每百克嫩茎含有蛋白质3.6克、糖分1.5克、钙730毫克、铁2.9毫克、胡萝卜素1.4毫克、维生素C49毫克、天门冬氨酸20.4毫克、谷氨酸34.3毫克、赖氨酸0.97毫克，并含有丰富的微量元素和酸性纤维素。具有止血消炎、镇咳化痰、消热生津、开胃健脾、散寒除湿、止咳去烦等功效，对降血压、降血脂、缓解心血管疾病均有较好的食疗作用；还有治胃气虚弱、浮肿及河豚中毒等病症以及预防牙病、喉病和便秘等功效。芦蒿中含有抗癌微量元素硒，是一种典型的保健蔬菜。
芦蒿的叶子营养价值比其嫩茎要高得多。其叶除含丰富的叶蛋白、挥发性精油（芦蒿清香味），还含有维生素Ｃ和胡萝卜素、硒及多种微量元素、黄酮类及生物碱类化合物。中国药科大学对"野菜芦蒿叶进行深加工"研究，将其叶进行科学提取，开发出芦蒿冲剂、芦蒿酒、芦蒿袋泡茶系列产品。
五
我喜爱芦蒿，每当有外地的朋友来南京，我宴请的餐桌上都要有清炒芦蒿这道菜，并且向朋友介绍说这是南京的特产。朋友一边食用，我一边会问，味道怎么样？常常还要追上一句说，离开南京就吃不出到这个味道了。
芦蒿成了我待客的好伙伴了，有了它，待客时不愁点菜了。
最近电视上报道说，正在准备出版的江苏名菜谱，已将“清炒芦蒿”收录。我为芦蒿高兴，为八卦洲人高兴，为南京人高兴。
芦蒿从野生到人工种植，从转瞬即逝的有限价值到一年四季皆可嚼食，从只属于少数人专宠的野味到走入平常百姓家。芦蒿脱胎换骨了，成为家家可食用的新蔬，把春天始终驻留在人们的心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