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萎了的丝瓜
与小菜园一墙之隔是两家围墙夹出来的巷子,米把宽,顶上搁着方料,在空中拼出个大大的井字,这是初夏时为几株丝瓜搭的架子。木料厚实,估计一冬一春的时光奈何不了它,也就没有收纳,省得到开年初夏时重复忙碌。架子上还有枯毁的藤蔓断断续续缠绕,叶子早已被秋风扯尽,三两根枯瓜从沾满灰尘的蜘蛛网似的藤上垂吊下来一样,晃来晃去,荡着刚刚逝去的秋天的影子。
站在冬的门口,枯瓜早已憔悴,像一个月没洗过的老者的脸。手指轻轻一碰便能见到鲜黄色的瓜络。在老家,曾有人故意留一些丝瓜,让其慢慢变老,籽可留种,瓜络可洗碗刷锅。我没有这个意愿,每天出入小巷,自然免不了碰面,我便注视它一会。枯瓜曾经也水淋淋过,嫩粉粉过,在它如花的季节里,可能是顽皮地藏在同样翠绿的叶子间,让我找寻的眼光恍惚中失去了准星,于是它躲过了被食的一劫。
清明前夕,我将院子里的小菜地整理好,准备种栽夏季蔬菜。与土地脱轨多年,根本就没有种子。骑上电瓶车去菜场的种子店。黄昏时分,没有顾客,同样稀少的是架子上的瓜苗。老板娘很客气,脸像初春盛开的桃花,尤其是那张嘴,能将黄黄的夕阳说成是升起的朝霞。她问我要买什么,叫我随便看看,还说都是绿色无污染的环保植物。我笑笑,说只买四棵丝瓜苗。她立马扯下一只塑料袋,边扑地朝袋口吹气,好让袋子鼓胀起来。边说,巧了,还有五棵,一棵一块五,算七块,等于送了你一棵。她的话是和装好丝瓜苗的袋子一道递给我的,似乎拿捏到我的性格,无须和我协商,征求一下我的意见。我竟然也就顺手接过袋子,另一只啾地照了一下微信付款码,我扭头出门的时候,听到一个浑厚的声音,微信款已收到,谢谢光临。
菜地太小,除了茄子辣椒,安排给丝瓜苗的是东北角一尺见方的地盘。记得母亲的丝瓜都栽在篱笆边上,活了棵的丝瓜顺着篱笆蔓延,不占地,也不用搭架子,个把月的时间,就编织成一道绿色的屏障,然后便是繁花似锦,丝瓜冒气泡般左一条右一条垂在空间。
这几棵瓜苗就坐在电瓶车前的篮子里,蹦蹦跳跳跟我回到了家。选了四棵有模有样的栽尺把见方的四个角上。剩下一棵好像多余的,扔了又觉得可惜。便端端正正放到了中间,像餐桌上的一盆汤。瞅瞅,觉得太密,想想曾经挤公交,上车只要容得下脚,身子便有安放的空间,哪怕挤细,哪怕歪点斜点,有拉手拽着总不会横倒在脚板下的。心就宽了很多。
几天后回铜做清明,来去匆匆。返沪到家,五棵瓜苗被开水烫过似的,没了脾气。赶忙淋水安慰,也算是抢救,终究还是徒劳。也许那几天的倒春寒伤了它们的筋骨,让这些从温室中走出的宝贝极不适应。只好在一个黄昏,去东边的菜地挖了两棵补救。
绿叶遮阳开黄花,鸡蛋瓜汤味不差。
壳治喉痛又经济,老瓤洗刷谁都夸。
这是首打油诗,很形象却又高度概括了丝瓜的一生。其实丝瓜老了的时候已没有了瓜瓤,苍老的外表下是一颗千疮百孔的心,它们仍在竭力编织着一道道厚实的网,护卫着生命的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