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风恋歌(66)
楚顺章来到大队部会议室。那里聚集了好多两委班子的人。楚顺章严肃着脸,阔步走向主席台前唯一的一张大圈椅子,一屁股坐了,搭眼一瞭,剑眉横扫,说道:"同志们,咱今天借此机会,济济一堂,开个两委班子会议…嗯,那个治保主任夏侯渊同志怎么到现在还没到场,人呢?他的纪律性跑哪儿去了?组织观念又丟哪去了?他这样自由涣散还是不是人民群众心目中的干部?"
全场鸦雀无声,个个象霜打的茄子,皮黑脸皱,把头耷拉着,低低的下垂,噤若寒蝉,不敢擅自唧咕。惟楚顺章洪钟般的话语,犹空中霹雳,久久在会场里回荡。
约摸有燃尽一支香烟的工夫,楚顺章轻敲了几下会议桌面,才打破了会场的静寂。楚顺章说:"同志们,我们开会,是极其严肃的工作大事,到不到会是关乎每个党员政治觉悟的问题,思想意识形态的问题,以及革命立场的问题,更是与党中央是不是自觉自愿紧密保持高度一致的问题…我们是人民的干部,就要事事处处做得象人民的公仆,而不是象解放前那些作威作福的官老爷,总骑拉在老百姓头上屙屎尿尿…我们开会,多半是革命的会议,政治的会议,又是极其严肃的会议…绝不能擅自缺席,所有两委干部没有大是大非的特殊事儿,一个都不能少…别以为我不识字,就讲不来革命的纪律性?大伙都在这儿白等着,干等他自个儿…这是什么概念?这是什么性质?…小李子,去叫叫他,顺便告诉他,就说是我说的…问问他他那治保主任一职想干还是不想干了…要是真不想干了,温早儿…就干脆不用来了!咱彩霞大队人才济济有的是合适的后备人选…。"
"好的!"小李子在前排座位上闻声而起,脆生生地答应了一声,箭头子一样蹿出屋去,扶起靠墙的一辆零而八散的破自行车,搭腿一跨,在除了铃不响,其它部件都吱吱呀呀咵咵哒哒的状态下,脚下用力一蹬,象雏鸟初飞一样,腰身一拱一扭地向村里跑去。小李子是大队团支部书记,兼任大队办公室通信员一职,是又红又专的好苗子,又是楚顺章欲培养的年轻化革命化接班人之一。
没多大一会儿,那叫夏候渊的,晃动着五短身体,屁颠屁颠地跑得满头大汗,冇头苍蝇一样一下子钻进会议室,呼呼哧哧喘着粗气,连连鞠躬又作揖,说:"尊敬的楚书记及各位领导及在座的同事们,对不起!我…我来晚了。我对伟大领袖毛主席发誓,我来晚并不是故意的!"
楚书记把桌子一拍,厉声说:"妳夏侯渊说来还挺冤呢是么?妳开会不到场,来晚了还有理由啦?妳啥意思啥态度?妳就这么我行我素,目无革命的组织纪律,对自己放任自流不说,还纵容自己的家属在我们的文明教育之地阴奉阳违专横跋扈,利用手中的一点权力,以严教为名,大施淫威,诋毁排挤同行,擅自利用班主任职务之便,压制民主,打骂学生,陆续经她手开除或致使学生离校及失学的少年儿童不下十余人…什么概念?直接与上级大力提倡全社会开展扫盲活动相抵触,明目张胆地与县市以及省委乃至中央唱对台戏…不思进取,不敬业守职,把咱村办学校搞得乌烟瘴气…造成了极恶劣的影响…引起了人民群众的极大愤慨,学校与社会反应强烈…妳夏侯渊身为一家之主又是革命干部,放松警惕与自律,往下坡轱辘的趋势越来越明显,我代表党支部全体干部及全村三千五百六十九名勤奋劳作的人民,郑重地质问妳…妳到底想干还是要撂挑子?"
那夏候渊点头若捣蒜,额上豆大的汗珠比刚来时出的汗水淌得更猛烈了。连连倒歉说:"楚书记,我有错…我玩忽职守,家规不严…以致造成极恶劣影响…我有罪我有罪!"
楚书记又拍了一下桌面,说:"光有罪有错就算了?我们党对着革命事业高度负责的态度,对犯错的人员,要实行惩前毙后治病救人的态度,不搞一刀切不一棒子打死,会在忍无可忍的情况下给妳改过自新的机会的。现彩霞大队党支部研究决定,我宣布:对夏候渊失职及纵容家属在学校胡作非为等恶劣行为作出如下严肃处理:留党查看半年,暂停其行使大队治保主任一职的权力,责其协助家属一起反省,并及时改过自新,以观后效,以儆效尤。请夏侯渊离开会场,回家思过反省去吧!"
那夏候渊如五雷轰顶,似当头一棒痛击,捧着个大脑袋,晕晕乎乎,哆哆瑟瑟,犹犹豫豫地退出会场,面若土色,勾着腰身,灰溜溜地向家走去。人们都清楚他是楚书记的一条狗,叫他咋走他咋走。平时,他倚仗是楚顺章身边的红人,就尾巴翘到天上,得意忘形,耀武扬威,目中无人,不可一世,也得罪了不少人,以至于人缘极差;如今,不知他哪一个环节没处理好,还许是他没深刻领会到领导意图…马失前蹄,众人窃喜,个个兴灾乐祸,专一想看他的笑话,也无人替他在书记面前说情开脱,随他自生自灭,任其造化了事。
夏候渊是齐秀梅的丈夫。齐秀梅啥水平啥德性,他了如指掌,比谁都清楚。夏候渊深知维持一家人过活不容易,一双儿女好不容易供应着在公社中学上高中,自已巴望着孩子们将来有出息,跳出龙门,再不要象自己那样当牛做马成天面朝黄土背朝天地下死力。为给孩子铺一条光明的前途,他宁愿挤破头蹭烂鼻地投靠楚顺章,谄媚向好,不惜得罪同事与群众…目的就是稳住自己的位置,待有机会大队有保送工农兵学员上大学了,就可以近水楼台好得月能及时地出手抢到先机争取到一二个名额,让子女都顺利的去上大学,也算了却自已多年的一桩心愿;退一步设想,即使以后国家教育形势变化了,发展到有可能向更好又将恢复高考那种宜人的情况了,那也得让孩子事先学有所成,掏出干粮就是馍才能在考场上脱颖而出金榜题名啊!可怎么学有所成?那还不是得让子女好好读初中上高中…可就这,有多少家庭的家长都供应不起,甚至能踢能咬又膀大腰圆的人对正规培出个大学生也吃不消。而我其貌不扬又无多大体力,何德何能能支撑这一个家?还不是有点小智谋当着大队一个跑跑腿儿管管杂事得罪些人的小干部而获得了一些无形的利益么!说来楚书记对咱一直不癞,他身为实权的一把手嘴厉心慈,始终对俺不薄,也从未亏待过咱。我曾施脸气让妻子去学校任教,楚书记一说就成,俺这一家里才有一干部一教师,往人前一站,多摆场又光彩又不下力了,好处也得了,也轻松休歇了,身心也累不出啥病来…作为农村山乡农业人,已跟神仙过得差不多这啦还想啥哩?让别人去背后唧咕去吧…这人类啊,啥时候也没真正平等过,伸出手五个指头还不一般长哩…这道理人人都懂,咱过得劲儿了,一家幸福了,让他们眼红去吧…这也很正常。为消灭不平等,伟大领袖毛主席还提出逐渐缩小三大差别呢!可见这差距还真不小哩。缩就缩吧也不是咱老百姓关心的事。咱只管先过好咱的小日子才是硬道理。…可不知为什么今天楚书记对俺咋发那么大的火?我在他麾下鞍前马后地跑着拉车拽套儿,他也是知道的…我缺席迟到会场,是我的错,可以前也有过这种类似现象,也不至于让楚书记把我留党停职…还要一观后效这么严厉的处分呀?…听楚书记话音…咋好象瞄头不全在我,而是另有所指…对,楚书记一而再地都在说我那不成器的一口子的事儿,噢,定是她那三出头不成杈的倔脾气在外死一吊腔又认死理儿地办了不少差豁事儿,得罪了不少师生,惹人们共愤,遭众人反对…就有人忍无可忍开始向上反馈…要不,日理万机的楚书记怎会知学校的事儿那么清楚呢,又于今日干部会上重点数落她狗日的事,可见这货在学校扒了不知多大的窟窿,戳了多大的蚂蜂窝?妳说妳这七孙干坏事,妳真教不成学也就算了,就妳那小三(年级)的水平,本身就误人子弟,还不思进取…不教也不可惜,愿意回生产队下死力就得了…可妳却不能又连累了我的前程呀,真是个扫帚星,把一家的美好气运都给破坏了…弄不好,以后前程将暗无天日…不行,我得回去问她蹬澄底儿…再不然,她若还犟筋日死驴的话,老子就拳打脚踢揍死她…。
夏候渊一路低头一路寻思,刚推开柵栏门,就看见那妇人在门框上扯了根麻绳,在那里鼓着胸脯解了脖子下的一二个纽扣,正悠悠自然地荡着秋千,迷缝着小眼沐在午后的阳光里,嘴里亨着淫腔秽调儿《十八摸》,得意忘形地陶醉在她设想的美梦里…夏候渊一看妻子齐秀梅那淫邪之态,气不打一处使,拎起大门旁一把大扫帚,抡起就打,并谩骂道:"我打死妳这个不要脸的狗日的,简直是潘金莲那淫妇转世脱生的…让妳浪,浪起冇样儿…老子非弄死妳禿驴熊不可!"
<未完…待续>
21年1月9日午后于苏州玉出昆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