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你到最后
为人父母,遭罪啊。从记事起,家中老娘就没过一天安稳日子。儿时家贫,父母即便起早贪黑地拼命耕作,依旧温饱不保。日间辛苦劳作,晚上还得照料几个嗷嗷待哺的儿女。生活如浑黄的苦茶,一碗接一碗,仿佛永远也喝不完。
贫穷这巨大的黑帐,铺天盖地,冰冷地吞噬着一切。在混沌中挣扎,生,是光。是希望。于是,贫地,仔多。
兄妹几个年纪稍长,学费的压力如期而至,一如荒年催租。无奈家徒四壁,毫无办法。怎能眼睁睁地看着这几个小家伙面朝黄土背朝天地在大山里过一生?父亲不忍,咬着牙,抛妻别子,外出谋生。此后,关于父亲的记忆,被岁月残忍撕裂,只留下些许碎末和模糊的豁口,至今渗血,隐隐作痛。
父亲一走,家中事无巨细,全都落在了母亲肩上。你永远也无法想象,个头不足一米五的瘦小女人,是如何左肩挂着犁,右边扛着耙,吆喝着水牛往田里赶。贫穷无情地压迫着母亲单薄的身板,逼着她燃尽体内每一滴脂肪。而她,除了默默忍受,没有半句怨言。每次看着她瘦弱的身影,总忍不住想起在老屋时的光景:每天拂晓,厨房那扇老木门痛苦而又沙哑的吱呀声之后,定是咕咚的舀水声匀着母亲虚弱的咳嗽。橘黄色的灯光下,青丝渐渐作白发。
困在山里的人,挥洒着辛苦的汗水,用锄头反抗着命运的不公。而现实,往往很残酷。
命运于弱者,不会施舍怜悯与慈悲。蛮横的嘲弄之后,便是恶毒的报复。
一年秋天,在县城读书的老大忽然大病一场,无奈休学。渐渐的,迫于现实的困窘,休学终于成了辍学。小升初的姐姐。不忍心看着母亲过于辛苦,放下手里的课本,下地帮着干活。任由母亲和老师百般劝说,握着锄头的小手始终不肯松开。泪痕未干,读书梦碎。贫穷这老疙瘩,死乞白赖,变着法子折磨人。
岁月流转,而今母亲已是满头白发。轻薄如蝉翼的身躯,就像门口那老竹凳那般脆弱。动一下,便吱呀作响,仿佛下一秒就会散架。含饴弄孙的年纪,依旧闲不住。“老二老三还未娶哩……”
为儿女操劳,永远理所当然,永远义无反顾。能有何求?只愿平安,只求幸福。
男婚女嫁,人之常情。顺其自然,便是圆满。
你看这四季,春天花开,夏日水涨,从从容容,自然而然。阳春三月也好,腊月三九也罢,有你,已是无上荣幸,已是莫大幸福。
母亲,莫愁。今后不管天涯何处,定会陪你走到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