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散忆之牡丹江

2019-02-24  本文已影响0人  逗趣者说

牡丹江是很重要的一条江,至少对我是这样的。

牡丹江,满语称牡丹乌拉,意为弯曲的江,唐称忽汗河。是松花江重要支流。发源于吉林省敦化市牡丹岭,向北流入黑龙江省,经宁安、牡丹江市、海林、林口,在依兰县城附近汇入松花江,全长726公里,流域面积3.1万平方公里。上游干流奔行在张广才岭和老爷岭之间,河谷狭窄。在宁安县南部干流被火山熔岩流堵塞,形成镜泊湖。吊水楼瀑布以下至桦林为中游,河谷较宽,河谷盆地呈串珠状排列其间。桦林以下为下游,河谷较狭窄,在依兰县长江屯以下进入平原区。

之所以说牡丹江对我而言是很重要的一条江,是因为几乎童年所有的乐趣都是和这条江相关的。春天来了,江岸边的柳毛子渐渐地打出了骨朵,这个时候我们会做两件事儿:一件是把细一点的柳条割下来,用石块均匀的、力道适中的敲砸,直到把它的茎干和树皮敲到可以分开为止,然后慢慢的将茎干抽出来,一个“叫叫”(DIY的口哨)就做成了。杨树的枝条也是可以的,但它太粗,枝节又多,做出来“叫叫”的声音远没有柳树那么清脆、悦耳,所以一般是不用的;另一件事儿就是挑选粗一点儿的柳条,将它比较直的一段(大约50厘米左右)割下来,用小刀削去外面的树皮,再把里面露出的青白色的茎干削平,一根教鞭就做成了。当然也有些手巧的伙伴,会在教鞭的尾部加一根红布条,做为点缀。趁着放学后自己值班打扫教室的当口,偷偷的把原来的教鞭丢掉,把自己做好的那一根换上去。偷偷的,不能让别人知道,因为那个时候,还是觉得做了好事不留名才是真得做好事,就像雷峰一样。第二天看着老师用自己做的教鞭在讲台上给大家讲课,心里面美滋滋的感觉——嗨!现在想想还觉得舒坦。

春天的牡丹江也并不总是那么友好,开江的时候就很可怕。没有人知道江面上在严冬里冻得厚厚的冰会在什么时候开裂,所以到了春天的时候,乡里会在渡口两岸都挂上告示牌,告诫行人不要轻易犯险,两岸村上的广播也同时不间断地播出,但即使这样,每年都仍有人命丧冰窟。开江的时候,江面先是隆隆的作响,然后忽然之间裂开,是江水里蕴藏的巨大能量将它顶得裂开的,冰面裂开后开始沿着江水向下游流去,一边流,冰块之间一边挤压、碰撞,如果这时有人在江面上行走,即使不掉进裂缝中,也必然会被冰块挤死,几乎没有机会生还,所以每年都会有浮尸沿着江水漂过来,有人看见了,就把他(她)捞上来,放在江岸边,等着人来认领,如果过了一段时间仍然无人认领的话,那政府就把它处理掉了,这种尸体,在黑龙江通常被称为“尸倒”。

当江水中连最小的冰块都不再有了的时候,钓鱼的时节就来了。最先钓到的是泥鳅,据说它的身体里只有一根肠子,而且只吃泥土,所以吃的时候可以不必开肠破肚;泥鳅之后才是最常见的穿丁子、柳根子、葫芦片子等等,到了今天我也不知道这些有着怪里怪气名字的鱼的学名到底是什么。那时钓鱼都是用蚯蚓(我们叫它曲蛇)做诱饵,用竹竿做杆,鱼线做线,铅块做坠,基本上除了鱼线和鱼钩要买,其他的都是可以自己来做的,完全与城市里有专门经营钓鱼用品的商店不同,当然这其中的滋味就也大不相同了。做铅坠很有意思,先用纸卷成一个锥形筒,将它埋在泥里,只把口露在外面,事先将铁丝弯成一个回形(U形),准备好。找一个废弃的汽车电瓶,将上边的铅块稍微卸下来一点,放在一个铁盒里,再把铁盒放在火上烧,等到铅块完全融化后,把它慢慢倒入埋在泥巴里的锥形筒内,然后迅速的把回形铁丝插进去,一个钓鱼的铅坠就做好了,只要等到它完全冷却之后就可以用了。钓鱼的时候,在江边找一段类似于“√”形的树枝,把钓上来的鱼在腮下穿进,在嘴巴穿出,再插进岸边的烂泥里,这样就可以使钓上来的鱼既保持在水里,又不会跑掉,当然,如果鱼儿们同心协力,将树枝在泥巴里挣脱出来逃掉,那也只能怪你自己倒霉了。

钓鱼是乐趣,而以打鱼为生的人却一定不能用钓的,那样的收获太小,他们用“挂子”或网来打鱼,有的用罐头瓶来“闷”鱼。“挂子”其实是一种网,很长,大约有10米左右,把它拉开放在江面上,它的下摆有小的铅坠,而上沿全都是泡沫,这样它就可以垂直的飘在江水里,游来游去的鱼只要一沾到“挂子”的网眼,就基本上跑不掉了,“挂子”在江水里飘一段时间后,把它一节节的捞起来,一边捞,一边把沾在上面的鱼取下来。用“挂子”和网打鱼要有船才行,江面上没有大船,只有小舢板,基本上是用一根长篙来前进的,如果船上有两个人的话,则可以再用上一支桨。“闷”鱼是一种土方法,不知道是谁发明的,可是很有效,用的人也很多。现在的人不太喜欢吃水果罐头了,可在小的时候,能够有一瓶水果罐头,是要全家人一起吃的,“闷”鱼的最重要的工具,就是这个水果罐头的瓶子。把瓶子洗干净后,在口上插进一个锥形样的油粘纸卷,大头朝上,小头朝下,固定好,再用细绳把瓶口绑好,在瓶内放进豆饼渣,然后将它像放风筝一样的甩出去,水会慢慢的进入瓶内,瓶会慢慢的沉入江底,而细绳的另一端就绑在岸边的小树枝上。豆饼渣的香味会把觅食的鱼儿们引过来,钻进去,要知道瓶口的油粘纸卷是上大下小,所以只要鱼儿进去就很难再出来,何况瓶里还有美味的食物,就更是“乐不思出”了,这样,过了一段时间把细绳拉回来,瓶就上了岸,鱼儿就被“闷”上来了。

夏天到了,牡丹江里到处都是游泳的人,小镇的人夏天是很喜欢游泳的,因为冬天太冷,他们很少有洗澡的机会,所以就备加珍惜夏天的短暂的游泳时光,可是在我看来,游泳却实在是一件很有风险的事。夏天的时候,江里会有一种叫做“ga(读三声)le”(即河蚌)的东西,半大小子们经常相约带着小锅、带着大米、带着油盐酱醋来到江边一个叫作“大榆树”的地方(这个地方据说很灵,江边的那棵大榆树年龄很大了,树心有些空,谁家有了大灾小难时,都会去那儿上一柱香,请它保佑,也有很多人会带着自家的小孩,把一根红布带绑在树上,认这棵树为干娘,以后逢年过节都来参拜,据说都是很灵验的。),把锅架好后,就下水,过了一会儿,个个短裤内都鼓鼓的上岸来,短裤内就是在江底摸来的河蚌。河蚌洗净后,用小竹子穿起,放在火上烤,快熟的时候再加上油盐酱醋,味道不错,会飘得很远,那个时候,如果谁家的小孩子暂时找不着了,大人只要到“大榆树”,准在那儿。就这样,人们在游泳的同时享受着牡丹江慷慨的美味,可事情也并不总是如此。那时我有一个同学,张姓,是孪生兄弟,弟弟跟我同班,哥哥在另外一班,不知为什么,这哥俩儿长得并不十分相象。有一年的夏天(具体哪一年我忘记了),兄弟俩个一起去“大榆树”游泳、摸河蚌,两个人是同时扎猛子下去的,可过了一会儿,哥哥浮出水面后,发现弟弟不见了,于是就再扎下去找,结果两人就再也没有上来过。后来捞到尸体的时候,据说兄弟二人的手还紧扣在一起,有人说是老天让双生兄弟一同到这个世间来,也要一同收回去的。未成年的人死去,只能算是夭折,照例是不能像模象样 “发送”(就是办丧事)的,更进不了祖坟,通常就是在死的地方架起木柴,一把火的烧掉,张氏兄弟就是这样,他家人在“大榆树”把他们一起烧掉后,把残存的骨灰收起来,装在坛子内,找一个地方放好,兄弟俩的一生就这样结束了。这样的惨剧并不能阻止人们游泳、捞河蚌的兴趣,因为这种事情是每年都要发生的,只是不知道会落到谁的头上,所以也就有些无所谓,但我从此就很少在去“大榆树”了,因为每次去,我都会在脑海里想起那个张姓同学的样子。我胆子很小。

总的来说,夏天的牡丹江是慷慨的、富饶的,东北有一句话,说是“棒打狍子瓢咬鱼,野鸡飞进饭锅里”,这是有依据的,因为在夏天,人们在江水里刷洗锅碗瓢盆等餐具时,经常会用瓢舀到水中的鱼,在洗衣的时候,常常会觉得脚下有什么东西在咬,抬起脚来,上面就会有一只“拉蛄”(就是小龙虾,碳火一烧,红彤彤的,挺好吃。),让我没想到的是,就是这样一只平平常常的小龙虾,居然会被苏北的一个叫盱眙县的地方做成了龙虾节,居然做到了国外,不可思议!

这里我要插上一句,就是关于“棒打狍子瓢咬鱼,野鸡飞进饭锅里”这句话,这句话的本意是说北大荒物产丰富,这句话也很有名气,因为一直到我来了江南,还有很多人问我这句话到底是真的,还是只是传说,有夸大其辞的意味。其实这都是有真事佐证的。“瓢咬鱼”我在前文已经说过,“棒打狍子”则很常见,冬天下大雪的时候,山里的动物们就断了食粮,饿急之下,狍子呀、黑熊呀、马鹿呀等兽类就只好到村镇来觅食,这时用一根棒子是完全可以打死一只刚刚经过长途跋涉、腹中空空的狍子的;而“野鸡飞进饭锅里”就需要一点点的运气了,有些村民会把家安在山脚下,有些野鸡会正巧把窝做在这些家的屋檐上,当野鸡孵小鸡时,不太会飞的小鸡有时会落在村民的饭锅了。遗憾的是,虽然只是十几年过去,这些场景却几乎已成为历史,世事变迁之中,“棒打狍子瓢咬鱼,野鸡飞进饭锅里”恐怕真的只能是一种传说了。

深秋时节,我们开始盼望,盼望着牡丹江快些接冰,恨不能每天都到江边去看看,去试试,江面一结实,就可以滑冰了。镇上的孩子从小就是跟滑冰联系在一起的,滑冰也几乎是冬天里唯一的一项游戏,所以几乎人人都能滑冰,人人都能把冰滑好。滑冰要冰刀,冰刀分很多种,一般分为简易冰刀、牙刀、速滑刀三类,简易冰刀比较薄,也比较短,看上去有点弱不禁风,属于初学者用的,即使没有基础也可以滑起来,但是滑不快,只能玩玩;牙刀的样子和简易冰刀差不多,要长一些、厚一些,显得很笨重,不同的是在刀体的前端有几个牙口,滑行的时候可以通过牙口增加向前的力道,牙刀应当就是花样冰刀,更适合原地转动;速滑冰刀是最普遍的,有两种,一种是板刀,就是在刀上固定一块鞋底形的木板,在木板上钉几条牛皮带儿,用软绳穿过牛皮带把冰刀绑在脚上的那种。另一种是鞋刀,就是冰刀和鞋是一体的,运动项目速滑中用的刀就是这种鞋刀,这种刀最长,最适合向前滑行。每年学校都会在江面上划出冰场,冰场通常很人性化的分为两个区域,一个区域是跑道,供那些划得很快、技术很好的人来用,选择的冰面也基本上是最好的,要非常平整、非常光滑、非常宽阔;另一个是随意的在跑道边上划出一块不规则的区域,供那些水平比较初级的人来练习用,在跑道上滑的高手有时会到其他区域内去显摆一下,但滑得不好的人却只敢在跑道上没人的时候上去体验片刻,冰刀滑起来的速度很快,甚至快得有点吓人,初学者水平不高,在冰面上难免摔交,在跑道上摔交是很危险的,弄不好就要人仰马翻、刀刀见血。当我滑得也可以了以后,我也曾和一些大孩子一起,到那些初学者面前去飞快的滑行、压刀(转弯)、单腿刹刀,也学着大孩子一样故意大声的在那些初学者面前说笑,并睥睨他们,看着初学者那即羡慕、又羞惭的表情,另一种乐趣会油然而生,然后我们一阵风似的跑去了。每年学校都要组织滑冰比赛,一方面是要在漫长的冬季里组织一次运动会,另一方面也要为参加县里、省里的比赛选拔人才。滑冰比赛是很要紧的一件事情,那一天全校停课,所有的学生通通来到冰场,带着锣鼓,带着彩旗,按照班级的建制在跑道四周围坐好,等待着比赛的到来。冰刀已经在前一天准备好了,刀刃是用砂轮磨的,要磨的飞快(跟菜刀不一样,不是锋利的快,而是刃面越平越快),从鞋子的大小到鞋带,都要仔细检查,务求万无一失。天气很冷,零下30多度,但运动员穿得不能太多,太多的话会影响四肢的伸展,要戴一顶滑冰帽,减少空气对滑行的阻力,那个时候我还没有看过任何一场国际比赛,但单从准备工作来讲,我感觉有得一比。比赛前有垫场,是专门给那些不会滑冰或滑得不好的同学(特别是女生)准备的,项目主要是滑爬犁,看着那些爬犁在冰上缓缓滑行,看着赛手们既认真又常常人仰马翻的表现,气氛就慢慢的热烈起来了。冰刀比赛只有两个单项,一个是200米的短距,只有1圈,比较赛手的爆发力,另一个是1500米的长距,有7圈半,考验赛手的耐力,取两项的总分进行排名。在这种比赛中,无论是选手,还是看客,在那一刻都能够忘记纷扰,都能够全情投入,都能够完全释放,热火朝天得会让你忘记了这是在严寒的冬季。比赛结束的时刻,也是滑冰这项运动在小镇结束的时刻,大风雪会在比赛结束后的某一天来到,冰面上会堆积起厚厚的冰雪,不再适合冰刀的滑行了,而在明年的冬季运动会来临之前,今年的冠军注定是人们一年的谈资,是孩子们一年的偶像,他会在这一年内保有着让你意想不到的人气,直到明年有新的冠军产生。滑冰对小镇人的重要由此可见一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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