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杨林中故人逝（四～五）

                                四

      永乐34年夏，太子沈修率余党勾结敌国，从西南方和北方夹面进攻，直逼皇城。此时皇帝已病入膏肓，无力处理朝政。便下诏命六皇子暂理朝政，翼王领兵出征。

      白驹过隙，战火中的时间仓促的仿佛一眨眼间，却已然经年。

    永乐35年春，太子沈修及其党羽全部清缴完毕，沈离站在城楼上，看着城内熊熊大火，身上刀箭无数，却不觉得疼。七年了，这一场漫长的复仇耗尽了她的心血，也蹉跎了她最好的年华。虽然她还是年轻的模样，但内心早已斑驳如垂暮老人。没有人知道她是如何熬过一个又一个漫无边际的黑夜，没有人知道曾经被梦魇缠身的她有多难熬。

      但或许，也并不是一个人都没有……

                                五

      同年七月，沈容在南京登基，改年号为"建文"。

      沈离突然病倒，这个病来势汹汹，本来只是普通的风寒，却因她的疏忽引发了肺炎，不到半月，她居然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了，众人疑惑不解，铁打的沈离怎么会被小小的风寒折磨成这般景象？

      也许只有沈容懂她，这些年来她靠仇恨而活，为了复仇，再大的伤痛她也咬牙挺了过来，可如今报仇雪恨，那根紧绷的弦一断开，她便变得不知所措，一下子失去了支撑她活下去的勇气。

      他站在榻前低声安慰她:"你也别想太多，眼下正好可以趁机好好调养身心，。"

      朝政更迭，各种事务纷至沓来，他只是匆匆与她说了几句话便走了。他为她请来了最好的大夫许彦，在治好她的病的同时，也将她的陈年旧伤一一调理。

      沈离偶尔与许彦闲聊，没想到看着像一个柔弱的江南书生的许彦，居然是塞北的人。他细心的让人感动，沈离想去水榭旁坐坐，他便要侍女替她搭件披风，沈离不耐烦的扔在一旁，他便亲自替她系上。

      缠绵病榻四个月，待到痊愈，沈离听到的第一个消息便是皇帝下旨封王妃为后。一日她本想早早洗漱去给他请安，在半路上看见太监总管喜气洋洋的，端着红色的礼服和各种珍宝，向王妃住处走去，突然就明白了过来。本应该是在再理所应当不过的事，她却如遭雷劈，心底疼痛蔓延开来，连身体都变得麻木。

      这一日，终于还是来了吗？

许彦似乎是看明白了什么，突然轻轻地拉起她的手，半安慰半不经意地说:"我看你这脸色还没有好利落，皇上日理万机，要不明日再来吧。"

      那一夜沈离独自站在庭院中，看着天上的一轮月，回想她与沈容过往的种种。忽然身上一暖，不知何时许彦出现，将披风放在了她的肩上: "你还没好利索呢，不能再着凉了"。沈离没有说话，她看向西南角的那个地方，沈容的宫殿就在那里。

      许彦看着她紧抿的薄唇，突然有点心疼，他想起那一日他治好了她身上的伤疤，可心底的疤他能否帮她一一抹去？他随口说:"此时正是西北胡杨最美的时候，若是得空，你可以去看看。"

      "我现在就想去"。她突然回头，沉沉的说出这句话。

      还在期待什么呢？如今她大仇得报，而他也得偿所愿，是时候该离开了。她是暗夜里滋长的藤蔓，不能见光，怎么敢奢求成为开在他案头的牡丹。她觉得自己很可笑，命运已经落下了最后一笔，自己又何必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