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密搭档(八)
第八章 含苞待放
他听后心里咯噔一下,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一瞬间睡意全无。他用手扶住门框,故做镇静,不敢抬头看妻子的眼睛,生怕被妻子看穿心底儿。他战战兢兢,嘴唇抖动了两下说:”赵静波是我在和平林场上班时认识的一个同事,曾经帮我干过活儿,我还上人家吃过饭,我们之间处得跟哥们一样,这不昨天……”
“好了,好了,别说了。”妻子打断了他的话,转怒为笑:”哦,原来是这么回事儿,我以为赵静波是一个女人呢?听这名字也不像一个女人。奇怪了,你怎么会无缘无故想起什么赵静波呢?而且在梦里还喊他的名字,不至于吧?哪天有时间把他从沟里请到咱家来喝酒不就结了!我看你最近精神不太好,老是打蔫,快去睡吧,好好养一养。别净想一些陈年往事,看来你是真老了……”
他舒了一口气,抹了一把额上的汗,这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了,他躺在床上二目发呆,再也睡不着。
第二天早晨上班,他早早到了单位,推开厂区大门,顿时一股湿冷的气流迎面扑来,令他打了一个寒战。
车间里静得出奇,好像地上掉一根针都听得真切,估计还带有回音儿。他感觉脖子后面有一点发凉,头发丝根根竖起,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恐惧涌上心头。
往里走,眼前一片狼藉,满车间凌乱,垃圾遍地。至少墙角和地面还残留着昨天烘干夜班留下的纸屑与脚印,如兵溃如山倒般狼狈,真TM的和电影里的国民党败退有一拼。
他能想象出当时下班的情景:”靠!反正回家的动作与速度比上班时麻利多了。行动慢一点儿的人,下班还没出厂子大门呢,先走的先生和女士们可能已经快到家了。”
此时他明显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和喘气声,这与平时里机器轰鸣人声鼎沸形成鲜明的对比。 多年孤独性格的使然,他已经习惯了一个人静悄悄地和周围的时空相处,至少从小就是这样,长大了依旧如故。他总觉得自己的内心时常空落落的不着底儿,缺乏安全感。一味的整天沉思,心事重重,像一匹脱了缰的野马,自由驰骋。他夜晚和繁星对望, 白天和流云相盼,没有人知道他在想有些什么? 一阵风儿似地飘过,这奇异的思绪,如天女散花般的在军的心里洋洋洒洒,自由飞行。
不知不觉,他走到烘干机的跟前,突然,他好像看见 赵静波正坐在那里对着他微笑,像一朵含苞待放的花朵……
他使劲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再次看去,眼前空无一人,竟是另一番景象。他慢慢来到工作台上,用手轻轻地抚摸着赵静波坐过的座位, 心里叹了一口气。
上班的时间到了,工人们陆续进了车间,班长曲奉祥走过来合闸起炉,机器马达声响,空气颤动,震得房梁上的灰尘乱舞,闹心!这声音听着就叫人心烦。 刘凤兰什么时候来的他没注意,令他心里奇怪的是,刘凤兰今天突然变得默不作声,而是一反常态,往日的玩世不恭与嬉皮笑脸的那个劲早已荡然无存。
早上好!他没话找话问了一句。然后眼睛死死地盯着她的脸,想看看她有什么反应,试图找出一丝蛛丝马迹。刘凤兰偏偏不理这个茬,好像没听见,脸差一点就扭到南天门。 他也扭过头,心里说:“我靠!装啥?你是皇帝啊,金口难开?人不咋地,架子可不小,不搭理我不就是因为我昨天下班跟赵静波说话了吗?你管得也太宽了。说不好听的话,真有一点窑子姐愣装黄花大姑娘的架势,自我感觉良好。”
此时赵静波在他心里越来越感觉温柔贤淑,简直像女神一样。可是同时,他又对刘凤兰对他不理不睬有一点不适。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两个人谁也不说话,互相瞅一眼都觉得多余。干活的时候更是自己忙自己的这一块,彼此之间没有了协作与照应。
不多时,曲奉祥走了过来,停在他的面前看了一会儿。小眼睛翻了翻说:“你俩怎么回事儿啊?这活儿还能不能干了,单板都续歪了不知道吗?我来了你们还这么干,后面都起摞了,用表一测干燥率不合格,差好几个数。非得堵机了才算完是不!” 他觉得头发丝酥酥地发麻,脸红到了脖子根。打刚才班长站在他面前冷冷地瞅着他,他就有了不祥的预感。说真的,他虽然外形是一个老爷们,但内心也轻易不让人说,因为好没面子啊!
“好的!好的!班长我错了,我知道怎么做了。”他满脸歉意地说。
“知道错了还这么干?单板在网带上要放正,不要打斜。前后要保持间距,不能后面单板的头搭在前面单板的尾,注意别重张了。班前培训白学了?”此时曲奉祥更像一个大领导,训起人来一套一套的,架子端得更高了。
他感觉很难堪但同时又想:“你怎么不说刘凤兰呢?她续得料也不见得比俺好哪去。”余光中,他发现刘凤兰似乎在笑。
“曲哥,我这个人太笨,死心眼,你包涵。”他满脸陪笑。
“好了,好了,我替你续一会儿,你马上到后面把你们不合格的料抱回来重烘一次。”曲奉祥一脸不耐烦。
他边往后走边骂:“曲小个子你装啥?哪天把我整急眼了非揍你不可。”
等他抱着料回来时,曲奉祥却朝他瞪眼睛:“你是怎么把刘凤兰气成这样的?老半天也不说话,连我也不搭理了。我告诉你啊!小贾,你今天想办法给我哄好了,如果影响工作我给你小鞋穿,挤死你!信不?”
“信!信!问题是她先不跟我说话了,现在原因不明,我也没招啊?”
“行了,行了,你看着办吧!……”曲奉祥说罢甩袖而去。
机器声响,时间煎熬。他几次试图和刘凤兰说话,可是目光一接触就四散游离。
呦!他突然想上厕所。可是……算了,如今求人难,啥都得自立更生。还是憋着到中午休息时再去……
晌午工人们匆匆忙忙吃完饭,小寂片刻又继续干活。他觉得一到下午,时间就过得飞快,又离下班不远了,还能见到赵静波,真好!可是现在我怎么这么困呢?不能睡,精神点。
“黄初三年,余朝京师,还济洛川。古人有言,斯水之神,名曰宓妃……”军迷迷糊糊地背起他最喜欢的洛神赋。以防止困倦。
感宋玉对楚王神女之事,遂作斯赋……“其形也,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摇兮若流风之回雪。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
曹子建的辞赋在军的嘴里一遍一遍地吟诵,那朗朗上口的文字,合着单调的机器轰鸣如入无人之境。这一回终于引来刘凤兰诧异的目光聚焦一瞥,呸!纯粹是精神病发作,无法医治了。墙上的钟表大概也疯了,一圈一圈地折腾,疲于奔命,最终停下来还是原地。哦,太阳快落山了,终于到下午四点了,烘干组该换班了。
他心里异常激动,他的”宓妃'要出现了。他不停地向门口张望:“啊!赵静波飘忽若神,凌波微步,面带微笑向他走来。如一朵含苞待放的花朵,娇羞动人。”他慢慢站起身想要去迎赵静波,突然他感觉自己的后背被人推了一下,险些跌倒。
他回头一看是刘凤兰,只见她冲出续料口边跑边喊:“陶乃军,今晚上你不是要请我去喝酒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