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小说 | 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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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

有一处山，名为雁翎山。

某日一人至此山中游历，只觉山色秀美，景色旖旎，恰遇一老者。旦见他鹤发银须，仙风道骨，有一尾雁翎系于腰间，遂上前问道：“敢问老叟，此乃何山？”

老者笑道：“此山名为雁翎山。”

游人呢喃山名，继而问道：“可知此名由何而来，可有典故？”

老者环山而望，随即说道：“却有典故，且坐听我道来。”

于是两人相坐，老者说道：

许多年前，这山下有一户人家，男主早丧，只有母子二人。

那母亲生得丑陋，歪嘴尖眼，灰发樵皮，弓背曲颈，身矮如猴。可儿子却自幼聪慧，相貌亦好，颇得人喜。

那丑母无甚本领，独自养儿已颇不易，但为求得小儿出息，便与乡邻讨借粮米，送与当地乡绅，自甘当牛做马，以换得小儿学堂旁听。

乡绅念丑母用心，又颇喜小儿伶俐，便应允在堂外听讲。而丑母则在乡绅家中帮佣，自己缩衣减食，饭不肯饱，穿不愿新，所得钱米俱供于小儿。

如此多年。

可喜那小儿多聪慧，亦勤奋，接连中第，如今喜得状元，荣归乡里。

邻人多贺丑母，叹其苦日已去，甘露欲来。

丑母似无多喜，只是叹道：“出息便好，出息便好。”

状元回乡那日，观者如堵，街巷俱塞，乡人无不一望状元风采。而那小儿身骑白马，穿红戴翎，春风拂面，志得意满。

邻人与丑母亦在人群中，见得小儿到来，邻人伸臂高喊：“汝母在此！汝母在此！”

那小儿神色稍动，旋又复常，似未听到。

邻人颇急，又跳又嚷，终不得唤。

只见白马已过，啰鼓渐息，人皆散去，其母终未与其子相认。

回得家后，邻人气愤：“如此叫唤，定有听到，故作失聪尔。”

丑母答道：“人多声杂，未必便闻。”

邻人又道：“今日归来，却不至家，直往乡绅处，作何道理？”

丑母答道：“老爷多恩，自当答谢。”

邻人再道：“只怕此子多骄，负恩忘义，有悖人孝。”

丑母答道：“今日观其衣帽，颇得风姿，只是那翎羽有损，想必风尘迢迢，途经辛劳。我闻左近山中有雁，其羽皎洁，待得明日便去山中相采，以备其帽。”

邻人愤道：“此子如此，该当骂之，何必如此用心，只怕空付恩矣。”

丑母答道：“十月结胎，肉血相与。以期成木，无求所偿。”

来日丑母便往山中去，寻得那雁落处，便静待雁来，以采雁翎。

不多时便有数雁飞至，丑母急扑而出，捉得一只头雁，摘得一尾长翎，攥在手中。

那雁受痛，挣往空中，丑母抓其不牢，脚下一滑，坠落山下。

翌日小儿尚在乡绅家与宴，数人来告知其母失踪，恐有不测，劝其快寻。

小儿归得家中，果不见其母，邻人告知，恐怕其母去往山中，为其摘取雁翎。

小儿遂与人往山中去寻，果在一崖下寻得其母。

可惜寻得之时，其母已去，只是那雁翎仍在手中，紧握未松。

后来乡人为纪念丑母，便为此山取名雁翎山。

老者言罢，拂须远望，似有所思。

游人听后，微微颔首，片刻之后，追而问道：“却不知后来如何？那小儿何样。”

老者回眸：“后来？后来那小儿自觉愧于其母，便辞了官去，终身居于此山中，以为其母守孝。”

游人听罢叹道：“可惜可惜，着实可惜，既为其母，亦为小儿。”

老者起身，掸其衣衫，背手而去。不多时便无踪影，只听得其声在山中回道：

“恶恶少年，不知恩典。风无长待，亲无久时。养以来世，报以黄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