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忠

2024-02-20  本文已影响0人  唯进步不辜负

杨忠坐在自家门楼串通风的过道里,望着院子悬着的那根南北横向的铁丝发呆。两只家燕正站在上面窃窃私语。院子里散发着一股刺鼻的猪粪臭气。低矮破旧的圈墙里,那头母猪在里面哼哼唧唧的。他身后的木门大开着,能看到门前的土路。老房子建在山坡上,翻过土路,山脚下是杨家庄成片的口粮地。远远望去,像一条绿绒毯铺在地面上。

还不到晌午,太阳已经很刺眼了。圈里猪的哼唧声,并没有被堂屋里女人的哭声打扰到。女人不是正经地哭,哭声松松散散,就像失去松紧的皮带声。

“他妈的,还停不下了!你给老子滚出去,你个扫把星!”随着屋内传出的一声清脆的巴掌声,一个又矮又老的男人,手里撮着一个浑身肮脏的女人,一瘸一拐地出了院子。他像扔一团破抹布将女人推倒在地后,瘸着腿进了屋,很快又瘸着腿出来。他将手里黑乎乎的东西砸在女人身上,骂咧着转身又回了屋。

杨忠没起身也没阻止,他目光扫过被父亲扔出来的鞋子,上面沾满了猪粪。污泥一样的黑粪散发着和猪圈里一样的味道。刺鼻、奇臭,杨忠早已习惯了这种味道。妈妈穿着露着脊背的破衣止住了哭声,她从地上爬起来看了一眼杨忠,朝他咧了咧嘴角,带出一个特别丑的笑。她用手背擦了擦眼眶,然后抓起粘上猪粪的鞋子来到井台子。井台子上有一个旧塑料盆,她拖过盆就把鞋子扔了进去,还没开始往里倒水,父亲杨百万就从屋里跳了出来。

“你个彪女人。吃饭的盆儿你也敢往里扔臭鞋,看我不揍死你!”一听说要挨打,傻女人用一只胳膊挡着脑袋,飞快地跑去门楼边儿。杨百万扔掉臭鞋,叫骂着端盆儿回了屋。杨忠继续看天,没看到傻子娘何时溜回了屋。不久,屋内就传来敲破锣的酣睡声,一缕灰黑色的烟雾,顺着烟囱争先恐后地往外爬。没有风将它们送上云霄,它们只能贴着瓦砾跳回院子,像一群疯子在小院里打闹。

娘招呼杨忠进屋吃饭时,爹躺在炕上睡得像头死猪。爹睡觉时是不希望被叫醒的,否则他会骂人,那样最遭殃的还是娘了。杨忠是个男孩子,在传统观念滞留依旧深刻的时代,杨百万还是很看重他的,杨忠是他的希望,是他们老杨家的根儿。也就是因着这根“根儿”沾了光,爹发起飙时无论怎么凶悍,杨忠都不会被殃及,但迫害最深的当属娘了。娘是傻子,村里人和爹都这么叫她。她的确是傻子,傻的一根筋,有傻子的愚蠢和无知。爹心气儿不顺时,就抓着娘撒气,仿佛他所有的厄运,都是因为娶了傻子才得来的。每回爹冲娘吼,一口一个傻白痴地骂,粗糙的巴掌落向娘的头顶和脸颊时,杨忠就会感觉他的体内血流加速,手掌能钻出了火。

“又丑又老的死瘸子,还指望着娶个花儿一样的老婆,去做梦吧!”杨忠看他的眼神带着鄙夷,像看臭虫和蟑螂,看茅坑里的蛆。狗不嫌家贫子不嫌母丑,杨忠大概也是这样想,才在心里偏向着傻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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