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脑（一）百象城
复脑（一）百象城
盛夏的夜晚，一轮圆月低悬在天空，银色的月光给高楼林立的城市穿上了静谧的斗篷。这是一座人口过千万的巨型城市，不过此时白天的喧闹已然消退，城市与其繁忙的市民都进入了梦乡。
在这座被称为百象城的城南，有几栋专门卖电脑和电脑配件的商场。它们由地上和地下的多个通道相连，俨然一座IT时代的城池，人们干脆就把那里称为了电脑城。
往年热闹的电脑城已衰落了。技术更替，以前卖电脑的商铺多已入不敷出，都让位给了手机，游戏机和无人机这些新兴的电子产品。在这个过气的电脑城旁有一个和它一样老旧的小区——“桂花苑”
桂花苑的一株桂花树下趴着一只黄色的花斑猫，它刚刚享受完垃圾桶里的美食，正在悠闲地舔着爪子，等待着黎明的到来。周遭的一切同以前一样，仿佛永远不会改变。可突然间，它猛地竖起了耳朵——旁边那栋6号楼的一楼里传出了声音。
“爸爸，爸—爸—。”
6号楼101房间主卧里均匀的呼吸声中断了，一个微胖，头发乱糟糟的中年男人打开了床头的台灯。
“爸爸在呢。”他汲起床边的拖鞋，晃晃悠悠走到隔壁，打开房门。
一个光屁股的小男孩摇晃着爬下他的小床，顺着窗外透过的月光，拉住中年男人的手，走进了厕所。
中年男人眯着眼睛，借着月光，瞥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差五分钟四点。
“爸爸，陪我，我怕。”尿完尿回到床上小男孩仍然抓着男人的手。
“好，爸爸陪你。”他蜷身侧躺在儿子的床边，一只脚耷拉在地上，打了个哈欠。
这个小男孩叫石小布，他小鼻子小嘴巴却有个又大又亮的夲儿篓头，他六岁生日后才开始一个人睡。
“爸爸，那个影子像怪兽，我怕……”小男孩看着月光下的树影，小声说。
“哦……，别怕，你的机器人战士会保护你的……睡吧。”男人继续闭着眼睛，断断续续说到。
这个男人叫石不时，是一家国企的销售专员。他现在开始后悔昨晚本该早点睡的，可尼奥和史密斯的对决太酷了，他忍不住又重温了一遍《黑客帝国3》。
“我还怕。怪兽会喷火，我的机器人战士打不过它。”石小布扭动着身子，把他的手拉到胸前，紧紧地抱着。他不得不踮起脚，撑着身子以免压到儿子。
“乖，爸爸会一直陪着你，不怕，睡吧。”他亲了亲儿子的脑门，边说边轻轻地拍着儿子的后背。
他其实更后悔早些年没听同事的劝，让小布早点分房睡----同事的孩子早就自己睡了，夜里也能自己去上厕所。但自己在手机上看电影的毛病也该改改了，太累眼睛了。
又过了一会儿，小布终于睡着了，但石不时已经彻底醒了。
早晨，石不时冲出拥挤的地铁，及时赶到了公司。在咖啡间，他遇到了自己的同事兼好友罗丹妮。
罗丹妮今天穿了一身优衣库----米色牛仔裤，蓝色短袖衬衫。她还是留着原来的赫本头，戴着原来的琥珀色眼镜，不过手里的保温杯牌子变成了膳魔师。
“你的生活就不能变的健康点吗？”罗丹妮看着他的黑眼圈，挥了挥手里的茉莉花茶包。
“早，丹妮。”他拿起一个一次性纸杯，继续走到咖啡机前。
“怎么，小布又起夜了？”罗丹妮走到水池前，冲洗着保温杯。“你还是抓紧给小布尽快再找个妈吧，回头我让老杨给你介绍个他学校里的老师怎么样？”
“哦。”他按下了咖啡机上Espresso的按钮，哗啦啦的水声和磨咖啡声盖住了她的声音。
“你倒是说个话呀，你啥时候有空？”罗丹妮怼了他一下。
“小布不是有你这个干妈吗？”他苦笑着拿起刚冲好的咖啡，扔进去两块方糖。“再说我周末都得陪小布上课。”
“你把小布放我们家不就行了。他和晗晗正好是个伴，可以一起玩。你也可以睡几天好觉。”罗丹妮把保温杯擦干，放完茶包后又加了几粒枸杞。
“那可不行，小布离不开我。”他摇了摇头，喝了一大口咖啡，结果烫到了舌头。“要不我也住你们家得了。”
“我看是你离不开小布吧！”罗丹妮瞥了瞥嘴，“再说，要是你来了，老杨还不得天天拉着你看球。俩孩子我能管，要是四个我可管不过来。”她一边接着开水一边说。
“我可不陪他看球，我正缺觉呢。”他一口喝完了剩下的咖啡，问到：“对了，几点开会？”
“九点半。”罗丹妮给保温杯盖上盖子，皱着眉头说：“你怎么不在手机里装个可以提醒到APP？老杨给我装了一个’奇妙清单’，挺好用的。”
“我可不想被机器控制。干活去了，不聊了。”石不时把纸杯丢进垃圾桶，走向了自己的办公桌。
十一点半，借助咖啡的力量，石不时成功的坚持到了会议的最后，虽然中间有几次忍不住闭过眼睛，他都及时地换了个坐姿，没有真的睡着。
但会议结束后，业务总监却叫住了他。
“小石啊，你对今天的会怎么看？”总监一脸严肃地对他说。
“对不起，领导。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昨天赶报告睡得有点晚……那个，以后一定改进。”他挺直了腰板，仿佛对面是自己的高中班主任。
“哦，你打盹了吗？”经理差异地看着他，又拍了拍他的肩膀，说：“没事儿，你家里的情况我都理解。但今年的市场非常不好：业绩目标比去年差了一大截。你那几个大客户，看看能不能出些单子？”
“其实竞争对手的情况还没我们好呢，您知道，那几个大客户我都盯着呢，有单子肯定得给我们。”石不时送了口气，笑嘻嘻地说。
“我知道那都是你的老客户，但老朋友也要经常去看看啊，不然人家会认为你已经忘了朋友的。”经理翻看着自己手机里的日程表，说：“你上次拜访这些客户都是半年以前了。”
“领导您放心，我这就安排去拜访一下那几客户。”他看着总监那张不动声色的脸，又补充说：“明天就去出差。”
这时营销总监露出了笑容，拍了拍他的胳膊说：“不愧是老销售，行动力就是强。你一出马一定就会有好消息。”
石不时笑着陪总监走出了会议室，苦着脸向员工餐厅走去。
在餐厅里石不时端着盛着番茄炒蛋和大排的托盘，四处寻找着罗丹妮。很快他发现她正坐在窗边的一个餐桌旁，翻看着手机。
“丹妮，你最近不出差吧？”他坐在了罗丹妮的对面。
“我？出差？怎么了？”罗丹妮一边拨弄着盘里的沙拉，把眼睛从手机屏幕前移开，奇怪地问。
“我明天得出趟差，又要麻烦你照顾小布几天。”
“行啊，你去多久？”
“两天，最多三天吧。老板急着要见到张大单，我去见几个老客户，谈好就回来。”
“那你今晚上就让小布住我们家吧，明天我送晗晗和他一起去幼儿园。”罗丹妮插起了盘里的一个小番茄，沾了点沙拉酱。
“多拿点订单回来吧。停我们经理说，今年的年终奖恐怕要泡汤了。”
“不会吧，你今年的业绩不错啊？怎么会泡汤呢。”石不时咬了一口盘里的大排，奇怪地问。
“我们部门不是来了几个新人吗？他说要分些销售额给新人，不能让他们空手过年。”
“你也太好说话了，你们经理明显是欺负你老实吗！”石不时放下了大排，气愤地说。
“这有什么办法，反正就是打份工，我也无所谓。”说完，她把手机冲向了石不时，“看，这个小王拍的照片，她说是中央公园已经整修完了，要不这周末你带着小布和我们一起去看看？”
石不时看着那朋友圈下一堆的点赞和评论，摇了摇头。
“不就是新建了一个雕像吗？有什么好看的。”
“那可是专门请法国设计师设计的——你看这大象造的多活灵活现，真的就像要跃起来一样，你说他们怎么建的，那么大一个雕像只靠大象的一条腿支撑着…...还有那个骑象人。多威武，拿着一把长鞭…..”
石不时听她这么一说，点了点那些照片。“这大象估计是发怒了，那个骑象人就摔下来了…...不过这个喷水池建的不错，还有好多鸽子呢，小布应该会喜欢。”
“瞧你说的，什么事到你那里总是一堆负面评论。”罗丹妮拿回了自己的手机，“这可是我们百象城的标志！喷水池哪儿没有？”
“你还真信？一千年前我们那些伟大的祖先驱赶着一百头大象建了这座城？那时哪有那么多大象啊。”石不时笑得差点没弄翻盘里的番茄炒蛋。
“你怎么知道那时候没有那么多大象？那时我们可是全球最繁华的城市，就是现在的纽约和东京也赶不上！”罗丹妮瞪大了眼睛，脸也有些红了。
“大有什么好，这么多人，坐地铁挤得要死，空气也不好……”
“你这个人怎么一点自豪感都没有？你是不是除了儿子，什么都不在乎？”
“在乎那么多干嘛？多累啊。”石不时看到罗丹妮真得有点发怒了，又连忙说：“我要去北京呢，需要带点什么不？”
“这还像话。”罗丹妮的神色这才恢复正常，说：“给我带个大董的烤鸭吧，我们经理说那儿的烤鸭最正宗，我回头送给他。”
“啊，你呀！”石不时咽下本来要说的后半句话，他给小布安排好了着落，不想再惹罗丹妮。而且他想到下午还有很多事要办——和客户约好时间，订机票，订酒店。想到这儿。他快速扒完了碗里的饭，和罗丹妮告别后，回到了自己的办公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