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高荒诞而真实的走向死亡的生活2（小说）
二
好像人死都有预感。小高觉得他要死了。人总是要死的，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三十年是一生，五十年也是一生。他不怕死。他是他们家最后一代。小高就是不知道人死的最后一刻脑子会想什么。
老天，机会来了。
面朝大海，春暖花开。“咚”的一声后，小高飘起来了，大脑“翁”的一声，春暖花开没看见，四下里飘满了红的黑的，小高就在这些液体里晃荡，像躺在棉花堆上。间或有微风向他吹过来，那风里充满了氧气。还有歌声：“我和我的祖国，一刻也不能分离。……”楼上老太太放的。身下是蔚蓝的海，自己在半空中向下坠落，小高吓得大叫起来。
“妈……”
头上、脚上，全身一阵痛，黑暗霎时不见了。小高睁开了眼。本来在吃冰糕，冰糕没了。一个小护士正在看刚从他嘴里拔出来的体温计。
“感觉怎么样？”护士问。她嘴里嚼着什么，有股好闻的味儿。懵地他想起来了，是卖破烂赠送的口香糖。小高公司废纸多，整天买破烂，赠送的口香糖就这味儿。传统美，搁花椒大料了。
小高迷迷糊糊，砰地坐起来，四下嗅，有什么味儿。
毒气弹？小高老爷爷在满洲国给日本人送驴肉火烧，毒气弹爆炸，把小高老爷爷和日本人都炸死了。高家给老爷爷申请民族英雄，说是他爷爷搁的炸弹。办不了，日本人死了，没证人，写文章的记者都去台湾了。
“臭。”小高说。
护士嘻嘻一笑，说病人在拉屎呢。小高扭头，一个拉屎的老头双手抓床，骑在个船形马桶上，拚命地在使劲儿，床给抓得咯吱吱响，快要塌了。旁边站着个愤怒的女人，双手伸着，像要把老头掐死。小高想吐，猛地看见打电话的女孩进来了，脑子嗡地一声，醒了：老天爷，我被车撞了？过马路的时候……
小高活动胳膊，活动腿，胳膊腿都在。满屋没认识的。
“你把我送医院来……”小高嗫嗫地说。
“得了，高小林，你不认识我了？”女孩说。
小高紧盯着她，脑子六核了，一秒钟搜一百万个数据，仍记不起她是谁：不认识她，他记忆里没这么青春美貌的女孩。
“对不起，我……”小高彬彬有礼。
他受过大学教育，修过中国传统文化、《三十六计》、计算机语音，读过《四书五经》、《x蒲团》、《三国演义》、《金莲传》……。网书小高不看，看不懂，穿越穿的乱套了。皇上竟然是四马路收废品的去了唐朝，和贵妃好了。妈呀，想好事儿想疯了。
“我是吴晓倩呀！”
小高拉开了嘴，眼珠给沙子迷了，动不了。怀疑穿越了。吴晓倩？外号小胡子，满嘴全是黑毛，老头儿似的，没一个男生愿意搭理她。
除了心眼好，她再没别的优点了。
她胸平，头发短。
教体育的老师怜悯她，叫她打雌激素。吴晓倩妈有更省钱的办法，给她吃黄豆。吴晓倩一天放六十屁。黄豆是高蛋白，变屁后臭死你。
吴晓倩最辉煌的是高一时把所有的饭钱捐给了一个要饭的，那要饭的是个骗子。警察逮住他时，他棉袄夹层到内裤，藏了一万多现金。吴晓倩名声大震：傻叉。
小高挥枪提剑，全班男生里他唯一支持她。吴晓倩感动地哇地哭了，抓起书包往家跑。第二天她送给了小高一支派克笔。
她是吴晓倩，怎么可能呵？小高退回被窝，抓耳挠腮，揪头发：他一定是在作梦。他呲呀咧嘴，大汗淋漓，伸出头来道：
“我还在做梦吧。”
女孩笑，掏出个漂亮钱包来，拿了两样东西递给他：身份证和一张纸。身份证证明她正是小胡子。纸是朝鲜文，小高看不懂。
小高坐在床上，一脸迷茫。
老头已经拉完屎了，满屋臭气。提着裤子老头继续和临床的病人谈他渡江解放上海的经历。
“咱们善于搞“统战”。老头一脸神秘，嘻嘻笑着，扒开脚丫子，抠脚屎。
吴晓倩拖小高出屋，告诉了他个秘密。她干代购，财源滚滚，在韩国等着上货时，把自己的脸重新整了一遍。小高毛骨悚然。
“不信你看。”她撩起衣服，让他看她后腰月牙型的痣。小高认识她身上的痣，有段时间小高研究人体痕迹。以色列人说人都有转世记号，天生的痣和疤痕是前世的某种经历。小高找自己的痕迹，对着镜子前照后照，最终断定他前世是个贵族，养尊处优，他身上什么也没有。
现在不会再转世了，除非他变成美国人、日本人，印度也行，或者是少数民族。火化不行，一火化精神气儿没了，无法超生。埋在地下人会腐烂，变成细菌，附在水里、植物上，再给人吃了，变成精子、卵子，这是轮回的必由之路。
小高傻呆呆的。大夫倒背手进来，下班前最后的巡视。掐、捏、拍打后，他说小高得观察一宿。
天大亮着，才四点。
“我得上班。我没事儿。”小高极力反抗。
“你不能上班，你必须住一宿。你脑子有淤血。要明天消不了，得把脑壳打开。”大夫说。
吴晓倩把他摁下。小高向她借手机，给总监打电话。总监在电话里吼起来：“你死哪儿去了？两个客户等了你一下午！这个月奖金全免……”她叫着，呱叽叽地咬口香糖，那声音象有一百头大象在泥地里逃命。
“我，我让车撞了……”小高说。那头把电话摔了，震得小高跳起来。
小高淌鼻子，头疼，嘴也歪了，真不能出院了。
吴晓倩给他削苹果。小高咯吱吱地嚼着苹果，眼盯着她：又青春又漂亮。小高突然笑起来，让她别再说她是他同学，是小胡子，是吴晓倩什么的。
小高抓着苹果啃。吴晓倩说要不要通知王迪，苹果一下掉到地上摔成了果酱。小高脸歪、嘴流口水，成了掉悬风：他把迪迪忘了。
“你再说一遍？”
吴晓倩笑，说满学校都知道他和王迪的事儿，大二时他俩同居，大三流产，双胞胎，一男一女，爸爸没叫就死了。小高脸一会儿红，一会儿白。迪迪不在家，她去青岛出差了，走了十天了，计划一个月。
学外贸，学海运条款，他们公司准备和特总统打官司，破釜沉舟。打赢了公司照旧，打输了关门大吉。
“死美国佬。”可劲骂也没事儿。
小高用手机看天气、亨歌、解手回来，叫吴晓倩给买笔和纸。吴晓倩跑出去，回来时抱着画板，笔、各种颜料，手提电脑加毛巾被。小高惊得目瞪口呆：
“就让你买支笔，打劫去了？”
她说她回了趟家，今晚要陪他。“一会儿说。”
她又窜出去，拖回把躺椅，把毛巾被铺上，躺上试了试，感觉不错。“你还是回去……”小高说。
她像没听见，擦了擦鼻子，打开了电脑。女孩的肩膀挨上他，小高给过得直打喷嚏。世界真奇怪，都是女孩，换一个就不一样。她把手帕给他。
“我感冒……”小高捂上脸。
电脑是外国货，小高从没见过这牌子，软件都没听说过。速度超一流。资料也多得吓人，有名画，世界各地的网址，各国首脑资料，军火集散地，中国歼二十型飞机的图片，世界各种好吃的糖果，有名的妓院……
妈呀，电脑还自动“穿墙”，这违法。
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