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密搭档(四十六)
第四十六章 风平浪静
这段日子贾庆军感觉刘凤兰有些反常,原来看见他不是躲就是藏,现在截然相反,主动上前去打招呼。
这一下让他丈二摸不着头脑,心里一慌,也开始躲着刘凤兰了。
上午工间歇气儿,他突然感觉有便意,于是就在破办公桌的抽屉里拽了一把手纸,拎着它就往车间厕所去。
谁知这时刘凤兰刚从厕所里面出来,正好他们走个碰头。
他故意装做没看见,走了一半就拐弯躲开了。
刘凤兰一看这情景气得一跺脚,站在后面阴阳怪气地说:“贾哥,你上哪儿去啊?怎么上厕所走得正欢,突然就改方向了?哦!我知道了,一定是去厂部大楼找肖总?出息了,现在知道靠近领导了!”
贾庆军回头看了刘凤兰一眼,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地说:“没有啊!我只是出来随便走一走而已,放松一下!”
刘凤兰听后诡秘一笑:“贾庆军,你不能因为我,连厕所也不敢去了吧?那未免也太傻了!”
“不能!不能!我哪里是那样的人啊?对了,我是想去找刘智君问一下,这个月咱们公司有没有书画比赛一类的活动?”贾庆军说完就直奔大楼卫生间跑去。
可他刚迈进厂部大楼,还没等进卫生间,就看见韩立文和一个人正往安全科室抬一个新买的办公桌。
正在犹豫间,韩立文向他一摆手:“喂!你是哪个车间的?赶快过来帮忙!把办公桌抬进去,注意别碰坏了。”
完事后贾庆军刚一转身,准备去方便。这时韩立文又说:“你别这么就走了,顺便把这个旧办公桌抬到外面的库里去。”他无奈只好跟那个送货的人踉踉跄跄又将旧办公桌弄到仓库里面去。
这时候已经到了干活的时间,他该回去了。可厕所还没上成,而曲奉祥又一个劲打电话催他回去扒树皮。
他最后拿着手机的手颤抖起来,像狮子一样怒吼:“班长!就算现在车间起火了,我也得先把厕所上完!”他终于感到自己理直气壮一回,尽管额头上的汗都下来了。
下午他去机修焊扒皮的工具,从车间出来,路过厂子的休闲区,这里有一片人工湖,水不深,也就到齐腰左右。
这时有一大群职工围在湖岸边上,大呼小叫的好像在看什么热闹。
他站在人群后面,颠起脚尖往里面瞧。
这不瞧还则罢了,不想一瞧,把他惊了一个目瞪口呆。
原来在人工湖里上站着一位七十多岁的老人,穿一身灰色的工作服,正在弯腰端着双手,不断地做出伐树的动作。
同时还大声喊道:“快!快!同志们加油干啊!争取今天我们一小队能伐一百棵树,让产量翻一翻。同志们!我们要超英赶美!加油干啊!”
大伙正看得好奇,只见老人又说:“同志们,注意了!你们刚来还不会干。
现在我就教你们怎么伐树?新手在使用油锯时一定要注意,伐树前先在下侧锯一个弧形切口,以便树被锯断时自重下掉。
若出现夹锯,应向锯的锯口中间加楔子,然后慢慢把锯链抽出来。
最后别忘了,树在快倒的时候,还要喊一声顺山倒了!”
岸上人群中传出窃窃私语,还有不屑一顾的嘲笑声。
这老头是神经病吧?听说是沟里伐树的。是不是受啥刺激了?这是玩的哪一出儿啊!
有人认出来了,这位站在湖里伐树的老人,是公司刨切车间赵凯的父亲赵百林。
在那个如火如荼的年代,赵百林老爷子可是敦林六七十年代的局劳模,单位先进生产者。
在一次冬采伐木的工作中,赵老爷子不幸被倒下的树枝砸到头部,虽没死亡却留下了后遗症。
由于伤处压迫神经,所以赵老爷子会经常出现臆想,及分不清白天黑夜的情况,神智时清醒时糊涂,家人一个看不住,经常跑丢了。
有人通知了赵凯,众人七手八脚的一齐伸手,把赵老爷子给背上岸。
估计他是对过去年代的记忆太深刻了,始终忘不掉,所以才会认为现在还是在伐树的年代。这时,又有很多人上前帮手。
有递水的,有递烟的,还有拿手绢帮老爷子擦脸的。
先让老爷子定定神,一会儿再把他送回家就可以了。
赵凯见老爷子没啥大碍,这才松了一口气说,哎呀我的亲爹啊,就一眼没看到,你咋还跑湖里面游泳去了呢?咋的?是不是路场长又下命令让你们去三道弯伐木了?
赵老爷子听儿子赵凯这么说,两只眼睛中立马闪烁起明亮的光芒,颤巍巍地站起来敬个礼:光明林场油锯手赵百林报道,请路场长下命令吧!我一定完成任务!
赵凯抓住老爷子粗壮有力的大手说,爸啊,路场长说了,伐木作业结束了,咱们现在要植树造林!保护森林植被。你伐木有功,任局先进生产能手。
路场长还说了,你叫赵百林,这名字起的好,不光人能采伐百林,人还能植树造百林,你是咱们工人阶级的榜样,必须给你报局劳动模范!周围几个人听了这话,都不由的鼻子一酸,眼泪差一点掉下来。
那群看热闹的老百姓,也都不再喧哗熙嚷,默默地向赵老爷子投去肃穆敬佩的目光。
这时一群厂保安也赶到了,有不少认识老爷子的。
这老先生的一生就是干出来的,曾经做出过无私的奉献,所以值得人们尊敬!保安队长老严提议,向这位为祖国做出过重大贡献的老英雄致敬!敬礼!所有的保安立正站好,齐刷刷地给赵百林老爷子敬了个礼。
老爷子也本能的用颤巍巍的右手,挺直了腰杆,也给保安们回了一个礼。
这时老严说,赵凯啊,你爹身上的衣服都是湿的,还是赶紧领回家吧,别让他老人家再着凉感冒了。说完,跟众兄弟一起,扶老爷子上厂子的车回家。
原来赵百林老爷子想念上班的儿子,自己私自从家里跑出来,到了森泰公司就四处找儿子,谁知走到厂子休闲区,看到人造湖里树木的倒影,便下湖里面去伐树,这才引来众人的围观。
赵百林老爷子常在梦里自言自语,好像在和树林子说话与唠家常。说什么他也不想去伐树,因为树也是有生命与灵魂的,不过为了生产没办法。等退休了,一定加倍偿还。
有不少人说,老爹是咱们这辈人的骄傲,有这么个具有传奇人生的长辈,那是咱们的福分啊。
估计是赵老爷子的内心得到了及时的释放,神智基本又恢复到了正常状态。不知不觉靠在赵凯的怀里,轻松地睡着了。
到家赵凯夫妇先给老爷子洗个热水澡,换好干净衣服,然后坐客厅里看电视。
赵嫂是个内向本份的家庭妇女,不善言辞。给赵凯沏好茶,就转头忙别的去了。
贾庆军看罢心里也不好受,一是为老爷子本人,二也是为其儿子赵凯。
突然他想起自己是去机修焊工具的,不是来闲逛。
当他拿着焊好的工具回来时,所有的人都用异样的目光看着他。
贾庆军立刻感到浑身不自在,像一个扎满了针芒的刺猬。
郭敦义生气地说:“贾老弟,你干啥去了?工具焊好了吗?这都快一个小时了,上午一通,下午一通的,挺潇洒啊!”
“不是,这不上机修的半道上,看见一个老头在厂子那个水泡子里犯精神病了吗?你们猜这老头是谁?咱们厂刨切车间赵凯他爹。”
曲奉祥瞅了他一会儿,只说了一句话:“下回什么也不用你去办了!”
今天,他比平时下班晚了足有一个多小时,感到特别的累,心里一点也不平静。
他悔恨自己从小没好好学习,以至于长大了什么都不会,就知道成天出大力。
再者计件的活儿就这样,没有固定的下班时间,要以完成当天的生产任务为前提。
如果要搁平常,这会儿早在家吃过晚饭了,稳稳当当地坐在客厅的长沙发上,翘起二郎腿,打着饱嗝儿,陪老婆和孩子看电视了。
现在想一想,也许这也是一种幸福,尽管它平常。
他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然后把自行车蹬得飞快。
当夕阳斜照到桥上的时候,贾庆军不自觉地停住了。他仿佛被这晚秋的风光迷得魂出了窍,似乎什么都忘了,只剩下了静静地欣赏。
这秋风像一把锋利的镰刀,从柳树梢上刮过,半绿半黄的树叶,刷刷地飘落下来。
又如同一支神奇的画笔,给树叶涂上浅红嫩黄深紫翠绿各种各样的色彩,绘出了一幅五彩缤纷的山水画。
当飒飒的秋风轻悄悄地牵起柔柳的手臂,伴着草丛里金铃子的歌声翩然起舞,野苜蓿和兰草幽然开放,散发出丝丝清冷的香味。
当他回到家里的时候,天已经慢慢黑下来。
推开厨房的门,一股香气迎面扑来,他如释负重,一屁股坐在凳子上。
这时妻子孙运霞走过来,解下围裙往墙上一挂,然后一脸笑意:“跟你说一个事儿,今晚我二姨一家人从白山市来,因为咱们家面积太小,所以你得从新找地方去住。我看就跟咱爸咱妈挤一宿吧!不知道你是否愿意?”
他站起来不加思索地说:“行!我现在就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