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忆笔友年华
【郑重声明:本作品为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本文参加文友汇征文
来到简村后,对朋友们称呼我“友友”始终有点惶恐:不为别的,只怕我以“友友”回称对方,会让伊感到失望。毕竟在线下,我是个虽不秃顶但已中年的大叔,这样亲昵的称呼是否还适合我这种年龄的粗犷汉子,我不确定。
但在当年,被远方的文学同好称一声“笔友”,是一件多么愉悦却又觉恰如其分的事情。那时候,我们还书生意气,白日放歌,那时候,我们为赋新词强说愁。
笔友我对文学真正产生兴趣是从交笔友开始清晰的。回看那时的文字,当然很稚嫩,但从作文被当作范文被老师讲评,到自己的文字发表在纸媒上,再被陌生人写信来反馈,然后成为他们的“笔友”,那是一种莫名的、很特别的感受。这很像后来各社交平台所设计的“漂流瓶”,不知你投的瓶子会被谁给捞起,并且有人会告知你他们看到瓶中寄语时的心情。这是一颗探求未知世界的心对友情的渴望,是一个在茫茫人海中偶获回眸时的那种惊喜。
还记得我发表的第一篇作品是一首小诗,也就十多行的样子,登载在报纸对折处的夹缝里。那是一份由县文联主管,各中学文学社主办的铅印周报。我把那期报纸保留了好久,可惜由于辗转多地,已不知何时随着我的某一本爱书流失他乡了。
那时候,县城每个中学都有自己的文学社团,也编印有相应的刊物,大多是油印的小报,或是周报,或是月报,作为分发给会友们的福利,也用来作为与其它学校社团交流的载体。不知道现在的中学生们还时兴办这个不?
上了中学,爱学习已不再是评判一个同学是否受欢迎的唯一标准,假如他人长得帅,或是喜欢体育,要不就很会来事儿,都能成为同学们瞩目的对象。因此,那时候做一个文学社会员,至少让我这种身材发育不足,打不好篮球,也跑不快步的男生,也能有些许自信,不至于在喜欢的女生面前自惭形秽,抬不起头。
我的中学第一次给家人以外的人写信,即贴邮票的那种,是一个姓安的女同学,我们同村。她当时在民中,我在二中,原本两校相距不过1000来米,小跑下去也就几分钟时间,我们没有选择见面聊,而是莫名地开始写起信来。
第一封信是用全英文写的,内容很短,基本就是套用课本上的现成句子拼凑起来的,最后还郑重地在信末写上:Your's friend,然后签下自己的大名。她也用全英文给我回了信,大概也和我一样的做法,从而完成给我的回信罢?
之后,我们还是恢复用中文通信,当时学的那点儿英语词汇,实在不能支撑我们想说的话。我们多是聊学习上的事,因为她住校,而我的学校没有学生宿舍,只能在外面找民房居住,所以也会分享一些各自不同的生活趣事,这样游戏式的通信,直到我们都进了高三方止。
高三,对那些终究进了象牙塔的学子们来说,可能是苦的,但亦有苦尽甘来的回味。但于我这样,曾经奋战如他,却无功而返的前落榜生,高三时光更多是一种酸涩,甚至是掺杂着悔与泪的回忆。我却没有预想中那么痛苦,一方面,由于知道自己的数学实在太烂,高考能勉强有个学校上都要靠运气,所以对最终的结果,我是早有心理准备的。另一方面,我很“幸运”,我有一个宽容的妈妈和一个想管却管不着我的爸爸,这无形中给了我相对的“自由”,虽说终究要面对他们,但还好暂时有可腾挪的空间,目前不用与他们沮然相对。
复读是坚决不考虑的,我对数学已产生了生理上的厌恶——就算回来,我也不敢保证就能对它产生哪怕一丁点儿兴趣。而数学又是很拉分的三大主科之一,我何必再浪费父母的血汗钱,又让自己再难受一年呢?我想。
我在自己的喜好——文学的花园里寻找到一丝安慰,把那些苦闷和清愁化为文字,放在日记里,也倾诉给远方的笔友。
就像这样也正是这时候,我注意到在杂志页脚上登载的那些征友广告,于是开始交笔友,并取了人生中第一个笔名:萍藻,萍和藻都是无根的植物,随水漂流,就像我的境况一样。有时候,恍惚自己不是一个备战高考的学生,而是一个有书、有闲、有自由的文学享受者。
我把对数学的憎恶转化成对文学的爱恋,尽量俭省花销,把生活费压到最低水平,然后去买喜欢的书,买杂志,包括《读者》,《青年文摘》,有一段时间还买《作品与争鸣》,和当年新创“中学生号”的《大学生》。
正是因为这本《大学生》,我看到了一则北京京南某民办高校的招生广告,我知道这就是我的“救赎”:北京、低门槛入学,毕业能拿双证,而且学费也并没有那么贵……这一切都满足了我的预期,我一定要去北京——当然,也有一个隐秘的小心思:去北京上学,不管它是什么学校吧,其神秘高远的光环,总能掩盖我一点落榜的尴尬,还能让失望的父亲多少挽回一点儿颜面。
期间陆续交了几个笔友,一方面经历有限,不能回那么多信。另一方面,像现实中一样,也要看双方文字交流是否谈得来,是否真诚地交心。我就遇到过一个自称是满族,来自辽宁的“笔友”,刚通过一次信,就叫我给她汇去二十块钱,以便寄她准备送给我的礼物……钱汇过去后,果然收到了她所谓的“礼物”:一张照片,一方网眼稀疏得可以穿过米粒的小手帕,还有一封只有签名是手写的打印信,全放在一个信封里。后来进入社会,慢慢明白那是怎么回事,这个叫”隋格格“的人,当年恐怕给许多懵懂少年也寄过同样的“礼物”吧?
后来,我一直与新疆额敏一个叫“红花”的笔友保持通信,“红花”可不是她的笔名,就是她大名的后两个字。直到我毕业,去了北京,在那所声称是“大学”,实际上就是个“自考辅导机构”的地方,然后离开那里,开始一边工作一边参加自考,我都一如既往地与她通信,交流读书心得,讲述各自的生活,直到她也上了大学,慢慢时间少了,而我,也因频繁更换工作影响到给她写信的机会。由于经常搬家,我能寄信给她,但她的回信,我不一定能收得到,也许我搬一个新地方,又换到某一个邮局、邮筒的附近——就这样我们中断了书信往来。
音书飞鸿凭它传多年后,我与她居然加上了微信,我们都经历了很多,但已经没有那么多话可以说了,大家都有了自己的生活,只在朋友圈里了解彼此的状态:我看到她当了小学老师,成了一个孩子的妈妈,最后成了一个在朋友圈只发奥数招生广告的“隐形人”……
她的朋友圈如今的我们,一个生活于边陲,一个居住在海疆,大家天各一方,即使想说点什么,也找不到由头了。我与笔友,恐怕已再难相聚了吧?其实就算有机会再见,心里也有点儿忐忑:假若到时“纵是相逢亦不识”,又如何是好呢?
如今已是秋分,站在秋与冬分界的现场,我这支秃笔犹在,斯人尚是友否?已属惘然。
我知道时光不老,但一切犹如飞鸿雪爪,早已成为过去。我只能把一大捆曾经彼此往来的音书珍存,然后在心里默默地说一声:
珍重,笔友!从此我们相忘于江湖,愿妳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