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写中华文学

西门的乞丐

2020-08-29  本文已影响0人  老六演绎

    北京通州有个地名叫西门,从地理位置上来讲,这里确实是通州城的西大门。

    西门这块地方其实并不大,但是位置却挺好,是几条交通要道的交汇之处。在我的记忆中,二三十年前西门就是商铺林立、车水马龙的热闹所在。那时在西门十字路口的西南侧有个市场,主要经营小家电、小商品和服装鞋帽,客流量非常大,那些年我也经常到西门市场里逛,看看能不能淘些便宜实用的东西。

    像西门这样的地方最吸引做生意的人了,尤其是市场周边,又紧邻几个公交车站,只要想摆个小摊卖点什么,完全不用发愁人流量的问题。所以这条大街两侧卖小吃、卖袜子、卖手机壳等等做小买卖的商贩特别多,每到早晚高峰更是人声鼎沸、摩肩接踵。

    在公交车站不远的便道边,坐着一位岁数很大的乞丐,蓬头垢面、衣衫褴褛,与整个街区的氛围都不那么和谐。老乞丐大概有60岁,穿着不知从哪拣来的脏而破旧的衣服,看不清长相,因为他大部分脸都被花白且零乱头发和胡须所占据了,只是隐约看到他脸上有不少皱纹,眼睛也不怎么张开;他的右腿是瘸的,坏得很严重,无法动转,所以他无论去哪都必须拄着拐杖,那木制拐杖的把握之处已经被摩挲得发亮。

    我每次路过西门都会在公交车站附近见到老乞丐,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来的,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走。没有人说得清,或者说没有人关心老乞丐是哪里人,因为何事才沦落到这般田地。我曾有意无意地问过一些附近的朋友,得到了一些关于他的来历,很模糊,大概的意思是他很多年前来京务工,不知道是工作时出了意外还是遇到了交通事故,总之是把腿给伤了,没挣到钱还成了残疾,最奇怪的是他再也没能回老家去,而是留在了这里做了要饭的花子,至于这又是什么原因就没人说得清了,因为他虽是身体残废了,可脑子是没有毛病的,难道他就没想过要回家吗?我想可能是他受了比较大的打击,经历过比断腿更为伤痛的故事吧。

    老乞丐是一个真正的乞讨者——城市中装扮乞丐骗钱的人很多——他身有残疾,没有劳动能力,但他却不像那些骗钱的假乞丐一样只知道要钱,他会在车站、市场附近的几个垃圾桶翻找喝过的饮料瓶子或者废纸壳之类的破烂,找到后都扔进他拎着的一只尼龙口袋里,攒得多了他可能会把这些废品卖了换些钱。负责这片街区的环卫工人们都知道这位拣破烂的老乞丐,念他怪不容易的,就尽量等他把垃圾桶翻拣过之后再把桶里的垃圾清理掉,或者把桶里面能卖钱的瓶瓶罐罐都留下,把其他垃圾弄走,久而久之环卫工人和老乞丐之间竟形成了一种默契。

    老乞丐毕竟腿是残疾的,他无法走得更快、走得更远,他只能在西门周边拣拣破烂,远的地方去不了。所以光靠卖废品得到的钱显然是难以维持生活的,他还是要在路边行乞的。他坐在便道边的路牙子上,一动不动,有如苦行的僧人入定一般。他面前也放着个装钱的铁皮罐子,如有路人经过给他的罐子里放上一两块钱,他便尽力向前欠身,鞠躬至谢。

    老乞丐白天的生活大致就是这么简单,翻垃圾桶拣废品,然后在车站附近的路边行乞,每过两三个小时再去翻一遍垃圾桶……除了雨、雪等恶劣天气,每天如此,这样他才能够勉强吃饱饭吧,至于他晚上在什么地方睡觉,不得而知。随着他年龄越来越大,行动也越来越吃力了,但他还是坚持每天翻几次垃圾桶去拣废品,余下的时间再到车站附近去乞讨,我想这时他一天的收入应该更少了,如果遇到坏天气几天不能上街是不是就要挨饿?我不敢想象他这个样子还能熬多久。

    那年初冬,一场寒霜之后,气温骤降,那高大的杨树仿佛都被突袭而来的冷空气冻得瑟瑟发抖,身上那最后几片发黄的树叶被抖落了下来,它们飞舞着向秋天做最后的告别。老乞丐已经有两天没有出现了,可这天他却来了。

    虽然已过中午,但天是阴沉的,气温仍然很低,西门的街市没有往常热闹,人们行色匆匆,没有人愿意在路上多停留片刻。老乞丐的状态明显不太好,行动更加迟缓,他可能是这两天生了病,所以没有上街,而现在病好一些了他又出来乞讨了。他有些反常,并没有去翻腾垃圾桶——可能是他根本没有多余的力气了——他撑着拐向车站挪过来,并没有在车站不远处的路牙子上坐下,而是穿过便道直接走到了车站的棚子下面。等车人们大多数都认识老乞丐,但也是第一次见他跑到车站里来,大家有些诧异,但还是让出路来让他通过,有的人已经从口袋里掏出零钱递到了他面前。

    老乞丐并不是来讨钱的,所以没有接受人们施舍,而是径直走到了车站前沿,坐到了站台上,眼望着马路上来往的车辆,一动也不动了。

    等车的人们都会看老乞丐一眼,没人知道他想做什么。车来车往,大约半个小时左右,又有一辆公交车进站了,人们下车、上车,站台上一阵骚动。该上车乘客的都上车了,公交车缓缓起步准备驶出车站。就在此时,老乞丐似是下定了决心一般,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双手按地用力一撑,身子往前撺去,他伸出左腿横在了公交车的右前轮下面,随后就是“咔吧”一声,他的这条好腿也断了。

    “轧人了——”人群中一声惊呼,车停了下来。司机师傅几乎是从车上蹦下来的,转到出事这一侧,一拍大腿,用手指着老乞丐:“你你……你这老花子,我刚才看见你在这坐着就留了神了,我紧躲着你,你还往前凑!你……你他妈这是要故意坑我吗?!”边骂着边掏出手机报警、打急救电话、向车队领导汇报……

    很快,附近的行人都知道这里出了事故,有好事的往前站围观,有胆小的往圈子外面挤,有的人议论这司机摊上事儿了,也有的人不忍看这场面掩面侧目,整个车站又是一阵骚动。在嘈杂声中,老乞丐一手撑地,一手扬起,用尽力气说道:“不……不关司机的事,是我自己伸的腿……”接着他就晕了过去,一阵冷风吹过,他杂乱的头发被吹散,人们看到了他那惨白、满是汗珠的脸。

    当然这个场面我并没有亲眼见到,是听当时的同事连会计讲的,当时他正巧就在现场。讲到最后他叹了口气说:“老花子怕是觉得自己要饭也要不动了,才想了这么一出苦肉计。”

    一同听故事的刘姐听得直咂舌:“他也够狠的,眼瞧着让汽车把自个腿给轧断了!那得多疼啊?”

    我也是头皮一紧,骨折带来的疼痛我可是有亲身体会的。我问连会计:“那您知道后来怎么样了?公交公司怎么赔偿的?”

    连会计摇摇头:“怎么赔的可不清楚,但我估计老家伙这后半辈子有着落了,_GUO家养着呗。”

    刘姐却说:“要我说这么干可也够缺德的,这不是明摆着碰瓷吗?人家开车的招谁惹谁了?”

    连会计笑了:“也别这么说,他这也是没法子了,又没个亲的厚的,岁数大了还残疾,怎么活?他这么弄算是挺仁义了,又没坑到个人头上,_GUO家养他十年八年也不算什么,一个叫花子能琢磨透这些就不容易了。”也许连会计的分析是对的,不过只是推测,我们无法知道老乞丐的真实想法究竟是怎样的。

    知道这件事的人都有自己的看法,有人觉得老乞丐命太苦了,凄惨半生,到老了还要受这罪;有人觉得他又是比较幸运的,赶上了好时代,能落得个善终;也有人认为他动了歪心思,行为卑劣,不值得同情……我不知道怎么评价老乞丐这样的归宿,看起来他得到了解脱,不用那么辛苦挣命了,可实际上是这样吗?他应该很清楚这件事做了以后不仅仅是身体要遭受巨大的痛苦,而且会有无数的人对他指指点点、品头论足,他注定要在这种舆论所带来的压力下度过余生。

    我再也没见过老乞丐,不知道他又活了多久。

【写在后面:本文根据真实故事改编,如有雷同……那可能就是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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