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紧张 愐起南方——清明,愐起乡音

2017-04-04  本文已影响31人  隽人

夜半紧张 愐起南方,「愐起:想起」

夜半紧张 愐起南方,

南方南方 近又近,

南方南方 远又远 远又远,

捱影到椰仔树,「捱:我」

佢最好事,「佢:他/她/它」

摆摆看天发戆,

佢就偷偷剪下心事,

捱看到大武山,

佢最冇闲,

云重时双肩垓天,

晴朗时伸手南牵北连,

夜半紧张 愐起南方,

夜半紧张 愐起南方,

南方南方 近又近,

南方南方 远又远 远又远,

捱感觉大河坝,

佢想要变龙,

夏至等到台风,

翻身滚尾蹻要穿驳棚缝,

捱听到雷公,

像细人仔好跋,「细人仔:小孩子 」「好跋:好蹿」

当昼一过就抨天顶,

摝到大人心头乱扯扯,「摝到:搅到」

——这是来自台湾客语音乐人林生祥的《南方》,林是前交工乐队灵魂人物「交工乐队是唱客语摇滚的,前十年被认为是台湾最值得关注的独立乐队」。林生祥拿过台湾金曲奖最佳作曲人、最佳乐团、最佳客语歌手、最佳客语专辑。

方言的衰落是世界范围的,难得台湾在客语上用心。金曲奖给客语开辟一个新单元,可见其氛围。

方言其实是个很有意思的东西。

譬如舒明月《正确添加方言俗语的姿势》:

举些《西游记》的例子吧:

行者道:“伸过孤拐来,各打五棍见面,与老孙散散心。”

孤拐指的是脚踝骨。小时候与老人们相处多,老人身上痛,常常会提到身上各处关节骨头,“孤拐”这样奇怪别致的称呼令年幼的我记忆深刻。对行者面相的描述文字里也有“孤拐”一词:

原来那猴子孤拐面,凹脸尖嘴。

这里的“孤拐”是比喻义,大约是说行者凹脸颊、高颧骨,像脚踝骨那样皮包着骨头。

行者见了,将身又变,变作一个黄皮虼蚤。

“虼蚤”也就是跳蚤。“虼”字目前的注音是“gè”,实际在江淮方言里读作短促的入声。我觉得“跳蚤”不如“虼蚤”好,因为后者读起来有劲,前者虽然字面有“跳”,可“跳”字的普通话读音却因双韵母而绵绵软软,不足以表达该虫虫两条强壮后腿带来的惊人 跳跃能力(虼蚤能跳350倍身长)。

桃子吃多了,也有些嘈人,又有些下坠。

这里的“嘈”字在方言里读作第二声,“嘈人”指的是因吃多了某类食物(偏硬或偏凉)胃部产生的不适感。

《西游记》流传了许久,一直谈不上什么作者,因为本就是个说书人口中流传来流传去的话本。到了近现代,学术界才非要给他考据个作者出来;而书中有数量偏多的江淮方言词正是论定作者为淮安吴承恩的一大证据。究竟是不是老吴编写的且不去管它,但至少我从中获知了一点,《西游记》确实带有显著的江淮风味,我那种久别重逢的相遇感,不属自作多情。

其他的话本、拟话本小说(包括戏曲)虽不大具备这种微妙的审美体验,但相对于正统的诗文,普遍的一大魅力也仍旧在于语言资源的丰富、方言俗语杂糅其中的活色生香。想想看吧,诗词从唐宋到明清,写来写去无非不过江南、东风、回首、阑干、明月、匆匆,难免腻味;同样是表达忧愁苦闷的况味,到曲家手中,才真有点新鲜样貌,叫人欢喜:

【山坡羊】没乱里春情难遣,蓦地里怀人幽怨。则为俺生小婵娟,拣名门一例、一例里神仙眷。甚良缘,把青春抛的远!俺的睡情谁见?则索因循腼腆。想幽梦谁边,和春光暗流转?迁延,这衷怀那处言!淹煎,泼残生,除问天!

译文:

如此缭乱的春心,真难排遣。无意中出现的情怀,令人幽怨。因为俺生来美丽,父母就着意为我挑选名门中的佳偶,挑来又挑去。究竟要什么样的良缘啊,岂不是把我的青春都耽误了。这样睡思蒙 的妩媚情态又有谁能见到呢?

平常只能循规蹈矩,做出一副大家闺秀的腼腆样子。不知道我会梦见什么样的人,同这美好的春光一起流逝消弭了。如此迁延度日,无处诉说衷情。煎熬的残生何日是个尽头啊?除非去问老天!

这是《牡丹亭》中有名的唱段,看多么花样迭出,有多少诗词中难得一见的元素。汤显祖的写作被誉为“深浅、浓淡、雅俗相间”,上段就有例子说明最后一点:两个叠韵词“迁延”和“淹煎”,前者是打《左传》里就有的,十三经,雅到顶了;而“淹煎”则明以前典籍中未见记载,大约属明代口语,汤显祖和阮大铖(另一位有名曲家)的作品里都使用过,汤和阮一为赣东人,一为皖西人,地域极相近,“淹煎”可能就是该地区的方言词,可谓极接地气了。

上面那首《南方》,我也只能听个六成懂。因为客语大体上可以分为两大类型,即岭北客家音系、岭南客家音系,我算是北片的它是南片。岭北主要是赣南、闽西的客家,岭南就是粤北、桂东和台中南客语区了。

岭北岭南又太广泛,继续细分可成八片。其中岭南的粤台片最为强势,我算岭北宁龙片的,是其中宁石口音。

找到个很有意思的客家词典「默认繁体字,主要是岭南客家话。」——http://syndict.com/index.htm

每个方言都有它背后的故事。客语曾是太平天国的“国语”,现在也还是南美苏里南国的法定语言。

另想起台湾现在是有客语课程的,也有规定公交需加客语播报。可惜的是我是不会写客语的,就算说也是半洋半白的夹了普通味,而我这样的人,在中国是多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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