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百态】男人在生命中流淌(47)
搴帷拜母河梁去,白发愁看泪眼枯。
惨惨柴门风雪夜,此时有子不如无。
——清·黄景仁《别老母》
人的一生往往要经历太多的生离死别,而且有时那些突如其来的离别往往将人打得措手不及,伤得悲痛不已。虽说是人生何处不相逢,但有些擦肩而过,有些转身,有些睡去,很可能就是一生的别离,从此以后就会后会无期,永不相见!
世界上最“哈哈哈”的一句话可能就是:这一生,我们不要再见了。结果第二天在菜市场,你又遇见了他。不仅见了,而且还亲热地打声招呼!哈哈哈,这话算啥啊!
当然世界上还有一句安慰的话——我们会很快再见的。可是,这一再见,有人是用一月、一年、十年……来等待,甚至有人是用尽了一生。到人生的最后时刻,能够见,也是寥寥,不能见,却是多多!
相逢只是那么一刹,转身却是各分天涯。这句“很快再见”的安慰话,有时是故意说,有时是无心说,有时就是为了说说而已。但最悲催的可能还是那“明知今生不会再见,还要说不久就会再见”吧?就像电视剧《潜伏》里的余则成对王翠平笑着说再见,却深知再见已是非常遥远。
可是面对人生当中的许许多多的生离死别,我们又能怎样呢?也许正如清代纳兰性德在《浣溪沙》所写的那样:
谁念西风独自凉,萧萧黄叶闭疏窗,沉思往事立残阳。
被酒莫惊春睡重,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
“沉思往事立残阳”,“当时只道是寻常”!是啊,回忆回忆过去,想象那些再也不能回去的从前,我们也只能“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这也许是最为优雅的“转身”吧,也许是最好的慰藉吧!
但是,此时梅圣兰面对的是随时都会驾鹤西去的躺在病床上的老母,她无论如何也是宽慰不起来!无论如何也是不能理智面对人生的这一生死离别!
“白发愁看泪眼枯”,谁能体会那白发老母的苦衷,“此时有子不如无”,谁又能体会那游子的苦楚!可是,谁又能体会躺在病床上预感到即将追随丈夫而去的李烟柳的心酸,谁又能体会看着奄奄一息的妈妈而无回天之力的医圣梅圣兰的悲楚!一家人沦落到这种地步,岂不悲哉!岂不惨乎!
虽然凭着医生的直觉,梅圣兰感到母亲的不妙,但是,情感一直在抵触着这一直觉。这一夜,梅圣兰没有离开妈妈半步。梅圣兰将两张病床拼凑在一起,虽然不是和妈妈同床而卧,但梅圣兰也是尽量将身子曲向妈妈那边。甚至,梅圣兰恨不得就像自己小时候妈妈抱着她入眠一样,此时梅圣兰也想抱着妈妈入眠——那种怕妈妈离去的痛楚不是常人能够理解的!
但是梅圣兰知道,妈妈全身都在疼痛,不要说抱着妈妈,就是帮妈妈稍稍翻个身,妈妈都疼得“哎哎呀呀”!所以,梅圣兰只好在睡前拉着妈妈的手——即使在睡梦中,梅圣兰也是拉着妈妈的手,唯恐母亲趁着自己睡去而离去。
4月17号早晨,老支书罗新旗,王加强的父亲王高峰和母亲舒勤,还有老院长李枫林一早就来到病房中。舒勤还带来了昨晚在家用瓦罐炖的老母鸡汤。这对不是姐妹胜似姐妹的两位老人,一直十分投缘。李烟柳今天早晨看似好了不少。看到大家来看他,还能自己强忍着疼痛,在病床上坐起来。梅圣兰和舒勤赶快过来搀扶。
梅圣兰看到大家都来了,母亲气色好似好了很多,也就放心地回到自己的房中洗漱去了。从4月8号,到17号,这十来天的时间里,梅圣兰好似坐着过山车,过完了几生几世的人生。消瘦憔悴的样子,令在场的每位老人都是心疼不已。
婆婆舒勤看着昨夜肯定没有睡好的儿媳妇,情不自禁就走过来搀扶梅圣兰。梅圣兰强挤出笑容,向婆婆摆摆手。舒勤目送了一会儿梅圣兰,连忙说道:“圣兰,你洗漱完毕,也过来喝碗鸡汤……还热的呢!”然后也不顾梅圣兰答没答应,就急忙折回来,侍奉李烟柳。
舒勤用温热水让李烟柳簌簌口,又用开水烫了一会儿毛巾,然后把热毛巾拧好,再用这块热毛巾为李烟柳擦了擦脸!李烟柳看着亲家母如此温馨地照顾着自己,感动地枯涩的眼睛里也滚出了几滴眼泪。
李烟柳强忍着疼痛,抽出双手,一下握住舒勤的双手说道:“妹子,我快不行了!我这一生也没留什么在这世上。你知道,圣兰这孩子还是我抱养的!虽然她早就长大了,可是我还是一直放心不下这孩子,不然我早就见圣兰爸爸了!妹子,我走以后,就多麻烦你代我照顾这孩子了!这孩子命苦……”李烟柳说道这儿,再也说不下去了!当然,舒勤也不会再让亲家母“胡说”下去了!
“老姐姐,你瞎说些什么啊!我们这些人,什么没有挺过来啊!你不会有事的!来,喝几口鸡汤,你会没事的!等你好了,我们还要一起带孙子呢!阳阳可舍不得你走啊!”舒勤说完,就把热鸡汤盛上一小碗端过来。李烟柳也不客气,喝了几口,忽然来了精神。
“李院长啊,我家圣兰,在医院里,托您照顾,我不知该怎样感谢您才是。这孩子命苦……我也是快要死的人了,趁孩子不在,我想说两句,行吗?”李烟柳虽然很吃力,但是,大有不吐不快的感觉。
“李大姐,您别瞎说,你们看,李大姐今天的气色好了很多啊!”李枫林对大家望着说着。大家急忙齐声附和着。
但是,李烟柳没有在意大家的附和,而是继续说道:“这孩子命苦,但也特孝顺。为了我,委曲求全,从省城回来留在乡下。当时啊,我也自私,也特想孩子能留下来照顾我这个老婆子。可是,我这罪孽啊,我对不起孩子啊……你们也知道,我这类风湿每年都会在天气巨变时反复发作。上次清明节之后啊,老天好不容易变晴了。也许是圣兰没有让我去给他爸爸做清明,朝阳在地下怪罪我。他就托梦给我,让我去看看他。谁知道这一去,他就舍不得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