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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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参与月•微型小说主题人物创作第十五期：一江烟雨

玉面白袍的少年大步走来，言语间是压不住的怒火：“你当真用万年道行，救了那个小子？！"

“怎么？兴师问罪来了？”她懒懒地倚着软榻，凤眼危险地眯起来，不屑的尾音戏谑上扬。

“你！”

“小子？谁准许你叫他小子的？他，是我的人。”

“是，他是你的人。”来人宽大道袍下的手握成拳，微微颤抖，又不甘心地松开，连话音里却也是咬牙切齿的不甘，“可你别忘了，你是谁的人。”

观里的女子霎时冷下脸来，起身一步步走下阶陛，极慢极缓的，好像每一步都踩出了霜雪，“臭道士，别以为你帮我渡了个天劫就可以摆布我，你走出这白云观问问，谁是这座山的主人！"

偌大的白云观里突然地动山摇，只是一瞬，又静得可怕。

他沉默良久，又倏地笑出了声。

这一笑，却好像刹那间在他们之间拉出千山万水的遥远距离。

“是啊，妖皇大人，你是山的主人。”

她一步步走近他，又经过他，没有丝毫停留。继续强迫自己吐出早已思索好的话。

“说的不错，也是我闯入森罗殿改了生死薄让你活到现在，我们已经扯平了，那么，你没有权利管我的死活。”

多少不忍，多少痛苦。

“原来，你还知道自己会死。”道士模样的男子闭上眼，仰头叹息一般。

她沉默了。

她当然知道，知道自己现在每走一步都有多艰难。

“对不起，我区区一凡人，哪里管得了你呢，简直啊……是异想天开。”他对着自己摇头，负手而立在空空的白云观里，终于是没有再回头。

她也终于走远，彼此再也看不见了。

该说对不起的，是她啊。

下山的途中，早已被她安置在一处石洞的孩童欣喜地冲了出来，在见到她的模样以后整张小脸又满是焦急，“姐姐，你怎么了？”

她已虚弱地快要说不动话，强撑了许久的站姿终于瘫软下来，却仍是堆起与刚刚全然不同的温柔笑意轻声说，“我没事。”

“姐姐骗人……啊，姐姐，你的尾巴露出来了！”小孩儿指着她的狐狸尾巴惊叫一声。

她噗嗤笑了，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小孩子嘴巴真直。”

哪像她这种活了几万年的人，从来，从来都忘了怎么说真话。

“姐姐！姐姐！”小娃娃看着她越发虚弱的样子，急得要哭了。

她蹲下来与他平视，抬手指着山顶的方向，“喏，你看到那个白云观了吗，里面有个道士哥哥，以后，你就跟了他吧。”

“他……人很好，姐姐只是一时兴起救了你，而他，会照顾你一生的。"

小娃儿登时吓哭了，止不住地嚎啕起来，“姐姐，姐姐我不要！"

忽然一阵大风带着乱石飞沙自平地卷起，逐渐将他们包裹，又越收越紧。她感觉到自己仅有的法力甚至快维持不了人形。

有人来收她了。

“走，快走！"她用尽最后的力气一掌将孩童扫远，自己便瘫倒在地。

捉妖的上神慢慢显形。

来人手托金塔，一身刚正仙气照得她睁不开眼睛，“那凡人逆天改命，助妖渡劫，早便该死。”

她虚弱地喘着人世间最后几口气，用了这几万年生命中最卑微的语气，“我已将万年道行给了转世的仙君，求求你放过他。”

“当真是有情有义的妖皇啊。”上神不忍地摇摇头，“你可知，这一劫你若是挨过，便可升仙了？”

“仙又如何？”她闭上眼，唇边带笑。“没有他，没有那个搭上性命来帮倒忙的傻道士，我都不知道，一直这样活着，有什么意义。”

不过几个月的相处，竟能让她这般自甘堕落。

“罢了罢了，我是来收你的。”

“咳……那就……有劳上神了。”

上神长叹一声，“我也只是，奉天之法。”

“大胆妖畜，你擅闯森罗殿，私改生死薄，六道皆已容不得你！”

金光一闪，那狐妖低低呜咽一声，化为一缕烟尘。活了几万年的妖皇，竟就这样灰飞烟灭了。

那纷杂的过往，共同经历的一滴一点，也消散在白云山冷冷的寒风中。

高耸入云的白云山上有座白云观，白云观里有一位白袍少年道士，那道士手执白拂尘站在门口，静静地望着一个跌跌撞撞朝他而来的孩童。

他远远地听到那小孩儿手里捏的一缕狐毛中传出她最后的千里传音。

“再见了……傻道士。”

立誓再也不沾人间半点情欲的道士，嘴角上扬，潸然泪下。

“阿夭。”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