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印象
苏州印象
《枫桥夜泊》张继: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千年前的钟声拽引我来到苏州这个美丽的城市。
到苏州的第一站，我们选择了苏州小院的民宿。当出租车停在我们要找的苏州小院的门口时，我们以为他找错地方了，颇怀疑这个司机没安好心，我们连问他好几遍——是这儿吗？你确定吗？他也一连好几遍的回答：的确是，往里走就知道了。
没办法，拖着行李在疑惑中下了车，看着“绝尘”而去的出租车，心里隐隐不安。看看门牌号，的确是正确的地址。我和先生硬着头皮往里走。长长的过道，光线也暗得很，我只能低头专心走路。这样大约走了二十多步的样子，先生突然回过头跟我说：你看。我吓了一跳，急忙抬头，哇，我不禁惊叫了一声，“曲径通幽”这个词至此方真正了然于心。过道尽头是一个很大的院子，因为我没有数字观念，所以具体多少平方我也说不清楚，反正是好比《桃花源记》里说的：山有小口，仿佛若有光……初极狭，才通人。行数十步，豁然开朗。真的是行到尽处别有洞天。院子里花草树木尽有，而恰好端午将近，院子里有位老人在煮粽子，糯米的香气四溢，沁人肺腑。
房主人身着一件丝绸旗袍，姿容秀丽，说话也轻。她一边为我们办理住房手续，一边给我们介绍院子中间那棵高大的枇杷树的来历，她是听祖辈说这棵枇杷树原是鸟儿无意丢落的一颗种子，年深日久，就长成了眼前的这棵树。我先生听得津津有味，我倒是对树的来历不甚关心，因为此时我想了归有光的名篇《项脊轩志》，在他的文字里也记录了一棵枇杷树，来象征他们夫妻伉俪情深，爱情丰满。看着眼前这棵枇杷树，我想爱情有时就是不经意间就有了，就浓了，就亭亭如盖了。这棵枇杷树也见证了来这里住宿的有情人的爱吧？
房主人把我们领进我们的房间，房间很窄，很深。客厅陈设简单却很雅致，一个白色瓷器的熏香炉里袅袅地有烟气溢出，很细的香味，让人心一下子安静下来。卧房在二层，抬眼就能看见，雕花的栏杆，雕花的床头，我喜欢。走进卫生间，小小的，但也做了干湿分离，雕花的镜框，雕花的皂盒，雕花的牙具杯，真是处处精致玲珑。房主人交代好了之后就离开了，我拉开窗帘，正对眼前的就是院子里的姹紫嫣红开遍，再加上粽子的香气时时飘过来，“仿佛远处阁楼上渺茫的歌声似的”，令人心旷神怡陶醉其间。只是外面自有它的热闹，屋里的我却是安静的存在。
第二天清晨在鸟语花香中醒来，到街边小店吃完早餐，我们正准备沿路溜达，门口一对老年夫妇下了出租车，只听老太太有点抱怨的说：是这吗？怎么是这样的地方？我们急忙上前问他们是否找苏州小院，他们说是的，女儿给定的，怎么这样呀？我们笑着说，进去就知道好了，放心。看着老夫妇进去，我们对视而笑，心领神会。
我们住宿的旁边有一个小型博物馆，我记得是中国苏绣博物馆，门脸很小，却很雅致，自由一番韵味。工作人员正打扫擦拭，进门是一个小小的院子，两边各一棵桂花树。展厅里只有我们两个参观的人，很安静，我们也不忍大声说话，怕声音惊扰了这些艺术品。
展厅不特别大，上下两层，我印象最深的是织、绣品——有花鸟，有风景，有人物，个个巧夺天工。展览的艺术作品没有贴墙，而是放在空间里，正反都可看到。我正细细地看那些丝线描画的花鸟风景，先生小声对我说，他发现有些绣品正反两面是一样的。我将信将疑，于是去看，真是，有些绣品正反两面一模一样。我很是好奇，看着工作人员在忙碌，没好意思打搅她，就在展厅里找介绍。
我们终于找到了介绍，原来这种工艺叫做缂丝，缂丝工艺是经过“通经断纬”，将五彩的蚕丝线缂织成一幅色彩丰富、色阶齐备的织物。这种织物具有图案花纹不分正反面的特色。在图案轮廓、色阶变换等处，织物表面像用小刀划刻过一样，呈现出小空或断痕，“承空观之，如雕镂之象”，因此得名“缂（刻）丝”。缂丝的起源大约在公元7世纪，自汉至隋唐，渐趋成熟。而苏州缂丝织造技艺，是江苏省苏州市地方传统手工技艺，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之一。
走出博物馆的时候，我还没有完全从对缂丝工艺惊讶中清醒过来。这个小小的朴素的院落，竟然蕴藏了这么丰富精湛的技艺，蕴藏了一代代手艺匠人的传承和创新。这就是低调的奢华和精致吧，而世上多少华而不实的东西全靠华丽豪奢的包装来掩饰内容的空洞和丑陋。
离开博物馆大门，不禁回望，我又看到了那两棵桂花树。我突然想起我们在厦门看到的榕树。常言说独木难成林，但是榕树却落地生根独木成林；常言说事情总有正反两面，而眼前的缂丝工艺就使正反如一。看来，世上事总有例外处。
苏州之美就是美中的例外。
世间之美都爱彰显在最明眼的地方，闪耀在最华丽的去处，大肆宣传，越轰动越好，正如“花开时节动京城”的高调现世，正如“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的霸气。可是，苏州之美偏偏是“藏在深闺”，它不去造势，不去夸耀，不去取悦于你，只待你能慢慢走近，去发现，去领悟。
世间的美还偏爱化妆，厚厚的脂粉涂上一层又一层，装饰品戴了一件又一件，殊不知浓艳的外表下没有丝毫的内涵，没有一点文化。苏州之美偏偏素面朝天，不做修饰，不做装裱，因为它的美不在外而在于内——那令人咋舌的苏绣和缂丝，那三弦琵琶合奏吴侬软语的评弹，那曲词典雅行腔婉转的昆曲，那咫尺蕴乾坤的园林，那水巷人家粉墙黛瓦，那游船画舫渔歌互答，当然少不了张继的枫桥和钟声，少不了唐寅的才情和书画。
苏州之美岂是我走马观花浮光掠影能说得尽呢？我忆江南，最忆是苏州，但是苏州之美还是你自己来慢慢领略和体味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