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愿进校门的女孩

九月二日，星期三，开学第二天。

今天天气晴朗，阳光灿烂，我戴上防晒帽，正步履匆匆地走向操场途中，被C校叫住：“ 校门口有一位死活不愿进学校上课的一年级新生，她很倔，怎么说都不进校门，你是心理教育专家，只能派你出马了，你要不去做做工作？”

校长这高帽给你戴得让你不服气都不行。我连连摆手，“我可不是专家，这种分离焦虑，也不是靠我几句话就能搞定的，我也只能去看看情况。”

一路上，C校简单说了一下情况：在门口抱着妈妈一直哭，什么话也不说，妈妈说上幼儿园就是这样，想去就去，不想去就不去。

来到校门口，看见一位脸胖嘟嘟的，穿着海军套裙的小女孩正一手抓着妈妈，一手抓着栏杆，在那儿嚎啕大哭。旁边还有一位比她矮一些，和她穿一样衣服的小女孩在陪着她，还有一位奶奶。一堆的人围着她，安慰她，妈妈不停地说：“ 不要哭了，不要哭了。” 看上去手足无措，不知如何应对。

如何让小姑娘开口，跟她建立良好关系呢？看到她和旁边小姑娘穿一样的衣服，我灵机一动，笑着对她说：“ 哇，你穿的这套海军服好漂亮啊，你们两位小姑娘还穿得一模一样呢，那位小姑娘是你家的谁啊？” 正在哭泣的女孩抬起头，抽噎着说：“ 她是我妹妹。” 开口说话了就是好事，“哦，是你妹妹啊，那你是姐姐啰，你比她大几岁啊？” “我七岁，她五岁。”女孩继续开口说道。

“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信息。我姓H，你叫我H老师就行，那你能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吗？” 我希望进一步的和她套套近乎。小姑娘很爽快地就告诉了我名字。

妈妈在旁边又无奈又焦急地说:“ 你如果去上学，我让爸爸给你买玩具，好不好？” 奶奶也在那儿不停地劝着小姑娘。一大家子人围着小姑娘，纠缠在一块儿，事情难以解决。

当务之急是分开众多家人，小姑娘死活不让妈妈走，我让奶奶带着妹妹先走，就留妈妈陪着她。面对妹妹和奶奶的离开，小姑娘稍微挣扎了一下，就同意了。

之后，我试探性地问了问小姑娘：“ 你看今天太阳这么大，门口这里站着太热了，我们去门卫处坐着聊，好不好，那里有空调。” 小姑娘似乎一下子警惕起来，坚决不去。那好吧，曲线救国。“ 那我们坐在这个凉凳上好不好，这里比较荫凉一些。这次，小姑娘同意了。我抱着她，还有她妈妈，我们一起坐在校门口的等待凳上，继续聊着天。

从小姑娘不太清楚的口齿里和她妈妈的话语中，我了解到小姑娘家有三个孩子，她是老大，7岁，还有一个大妹妹5岁，一个小妹妹2岁。她小时候是和奶奶一起在奶奶老家生活的，幼儿园三年都是想去就去，不想去就不去。妈妈说奶奶很惯着她。而从她对待孩子的态度，可以看出，她完全被孩子牵着鼻子走，她对这个大女儿没有一点办法。她给孩子讲道理: 学生一定要上学的，你这样不去学校，妹妹去幼儿园都要迟到了。她诱惑讨好孩子：你乖乖去学校，我晚上给你买好吃的，买玩具。她威胁孩子：你不去学校，就让你一个人回老家。你没地方待了。

我耐心地倾听着他们的诉说，当妈妈打断孩子，要给她强行讲理时，我暗示妈妈不要打断，就让孩子说，当孩子说了一些话后，对她的话进行一些重复和回应。慢慢的，孩子不哭了，情绪也好了很多。之后也顺利地和我们来到了门卫处。

又沟通了一段时间，我提议带她去校园走走看看，只要妈妈不离开她，她还是愿意的。于是，我们又进了一步，来到了学校的教学楼前，妈妈帮她把书包放进教室。为了转移她的注意力，我说带她去参观我的办公室，不过妈妈不能去，因为疫情期间不允许家长进去。她有些好奇又有些担心，和妈妈拉钩，让妈妈保证在原地等待。妈妈点点头，有点不以为然。我看妈妈的表情，对妈妈说:"你既然答应了孩子在这儿等，那你就真的要在这儿等着她，不要让她又陷入焦虑担忧中。”  

带着小姑娘来到办公室一楼，上到二楼时，小姑娘突然停住了，她着急地说：“ 我不去看你的办公室了，我要找妈妈。” 说完她就立刻往楼下跑，她似乎特别害怕妈妈说话不算话，突然消失了，也许这样的事情经历过太多次了。当时，我心里也有些担心，“如果妈妈就这样消失了的话，没有信守承诺，孩子的内心该多么焦虑啊！” 

还好，当快到和妈妈分开的地方时，妈妈的身影出现了，小姑娘似乎一下子安心了。她静静攥着妈妈，一会儿也不分开。我立刻不失时机地说：“ 你看，妈妈说了在这儿等，就会在这儿等，妈妈没有骗你，你放心了吗？” 

我继续说：“ 所以我们上学也是这样啊，白天去学校，晚上回家，晚上就可以看见妈妈了。妈妈把你送到学校来，到了规定的放学时间就会来接你，就像刚才一样，说到做到，对不对？” 这次小女孩没有那么强烈的反抗，她似乎听进去了一些。

继续沟通了一会儿后，妈妈终于鼓足勇气要和孩子说再见了。她挥挥手，和孩子拥抱了一下就准备离开了，我拉着孩子的手，准备带孩子去教室。谁知当妈妈一离开，孩子突然开始失控地大哭，妈妈一脸不忍。我示意妈妈离开，既然说了再见，就不要再黏黏乎乎纠缠不清，果断点坚定点。妈妈犹犹豫豫的，但还是听从了我的话，狠心离开了。她的身影逐渐消失了，孩子开始躺在地上打滚撒泼，我托着她的头，担心她这样会伤到自己。她不停地哭喊，我也浑身冒汗，被弄得精疲力尽，有些无奈和沮丧。

突然，孩子挣脱我，跑向校门口，我紧随其后，“就让她死心吧！妈妈已经走了！” 我想，我知道她必须经历这一关，否则以后对于上学，她依然是想来就来，不想来就不来。然而人算不如天算。她的妈妈居然没走，就在校门口继续看着等着。孩子这次看到妈妈后，是怎么也不会放手了。当我看到妈妈再次出现的那一眼，我知道行动失败已成定局，今天小女孩是不可能成功上课了的，而我似乎也已耗尽全部力气，失望至极。

妈妈的随风摇摆，内心的虚弱，使得女儿的略施小计就把妈妈耍得团团转。只要使出一哭二闹三撒泼的架势，妈妈必定不忍，妈妈必定会答应自己的全部条件。于是，一切就又回到起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