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冬季的寒冷中走过
3月1号对我来说是一个终身难忘的日子,也我人生中一个重要的转折点。
而今年的3月1日,我却忘了。但在隐隐约模糊中总觉得好象错过了什么。
前几天,同样下放过农场的邻居问我,我才想起五十二年的那一幕。
那是在1969年初。文革还没有完全结束。而我们却面临毕业了,尽管我们的三年初中实际上只上了一年。基本上只能算个小学生高一点吧!但也发了初中毕业证书,我记得那证书是一张可以折叠成两张的印刷过的纸,首页上方有最高领袖的水刻像。下面有忠忠忠三个大字。打开是一篇当时的官样文章,下面盖上学校的章。
有了毕业证书,但却没有上高中的可能。因为文革还没有恢复正常的教育。
忽然有消息称,学校有1%的比例可分配到工厂上班。结果是无法执行而泡汤。
后又说去宜兴煤矿,但又没有下文了。此时的我非常关心自己的前途。有事没事往学校跑,打听消息。
到1月份,比我们高年级的班级苏北盐城插队。同时学校也给我们发了上山下乡批准证书。去向也是到盐城去扦队落户。由于家庭成份的缘故,我也准备好到苏北去。
后来突然学校通知说要到内蒙古去插队落户,是乌兰察布盟或伊克昭盟。
这一下我全家紧张起来,到那么远的地去,而且听说很冷,要零下几十度。怎么受得了。另外那里有狼群出没。人身安全都没有保证。
但是当时的情况是时我父亲被批判,关在牛棚。要报名肯定首先是像我这类人。无奈之下。也只能如此了。
不过没有多久,又听说到内蒙去的事又停止了,何去何从。又成了迷。
记得那年的大年夜下午,外面纷纷扬扬下起了雪,我一个人跑到市政府接待站(好象也是上山下乡办公室)那里聚了很多的与我年龄相仿的学生在打听消息。接待人员一再说他们也不知道,听通知吧!我们一直不肯散去。到下午天擦黑出来时,已经是大雪纷飞了。到家母亲问了我,便也黯然失色。不再多说了。
那天的大年夜饭,父亲总算被批准回家吃饭,但过后还要回单位牛棚。
我记得家里的饭菜很简单,有红烧肉、鱼和几个素菜。姐姐哥哥都在外地只有父母和妹妹吃。全家人也不说话,默默地吃饭。我家里吃饭的规距是小孩子不可以单独去夹荤菜吃的,母亲夹多少吃多少。那次妈妈我给多夹了两块肉,还让我把鱼头给吃了。
外面的雪小了,陆续响起了鞭炮声。父亲回单位了。为了能省电,我们早早地睡下了。在被窝里,此时的我有些悲凉。
在惴惴不安中过完年,终于有些消息,学校通知说到学校开会。内容是到苏北农场插场动员的事情。一下子我的坏心情终于缓了下来。
动员大会是在学校大礼堂举行,由国棉一厂驻我校的工人宣传队队长主持,这是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工人,但精神抖擞,声音也很洪亮。他讲了许多上山下乡的必要性性。又讲了去国营农场的好处。但有一句最精彩的话让我铭记一生。
他说你们可能觉得农村苦,条件差,不想去。但我告诉你们,现在不肯去,将来你们想到农村去还不批准让你们去呢。
动员大会结束后,工宣队还上家来动员,自然是我母亲接待了。母亲为人善良,又不太与人交流。工宣队员讲了半天也没有表个态。队员以为不同意。便说如果不表态,将会将到我父亲单位去,请到学习班去上课。我母亲有点慌了,忙说等我父亲回来商量了。
工宣队从我家出来,到里弄后面我同学叫阿六头家又去动员。
阿六的母亲是个能说会道的女人。工宣队到他家,与我家相反。在我家基本上是工宣队员在讲话。而在他家,基本上是他母亲在说话,其他人插不上嘴。最经典的是说阿六去的国营农场将来会变成军事化的生产建设兵团,都要拿枪、打枪,而阿六要拿枪时扳枪扣的手指头是缺了的。
阿六确实是右手的食指是没有的,听说是在上小学时去印刷厂参观时,手伸进机器里被轧掉的。
阿六的母手舞足蹈,滔滔不绝的理论。把工宣队员给听懵了,最后灰溜溜地走了。
后来果真阿六没有下农场,在我们到农场不久后派工作了。
没几日,根据学校的布置,我到派出所迁了户口,粮油关系交给学校,准备下农场。
我在派出所迁了户口出来,心想世界变得真快,几分钟的功夫,我已经不是无锡人了。但一想也是无奈的事了,但愿象他们说的,农场是楼上楼下电灯电话吧!
母亲开始帮我准备行李了,当时木箱是有计划的,好象按我的条件是买不到的,我只能买了个柳条编的箱子,也放不了多少东西,好在当时家里也穷,没有几件衣服可放。我当时没有绒线衫及裤子,只有一套球衫,还是前几年买的,去农场时,我长个子了,母亲将袖子剪了,中间接了一块布,算是准备了,结果到农场后冻的不行,当时同宿舍李建华有一件真羊毛的皮袄,见我哆嗦,便常借给我穿。到晚上天更冷,早早上床睡觉,但当时被子也薄,便将所有的衣服盖在被子上。我写信给家里后,但是家里没有那么多的布票,做不了新棉袄,母亲十分心疼,便央告我姐姐在西藏给我寄来一件很旧并打了许多补钉的但很厚实的棉袄,这才好了。这是后来的事了。我没有尼龙袜子,母亲给我准备了几双布袜子。到农场后没几天便磨穿了,穿着没有底的袜子去干活。后来干脆就光着脚了。
母亲给我准备了二双她做的布鞋,到鹤鸣皮鞋店凭票给我买了一双解放牌的球鞋。到农场后,我作为出客用的。不舍得干活穿。但雨雪天穿布鞋也不行,我只能写信告诉家里,母亲又央告哥哥帮我,给我寄来了一双高统套鞋,后我到场部供应去看了同样的要17元。令我意外的是我哥给我寄来一套橡胶的雨衣雨裤。后听我哥哥说当时我嫂子在天津橡胶厂工作,找了好多关系才搞到的。我心里十分感动。
当时,唯一让感到自豪的是妈妈用了布票给我一件绿色短大衣,是帆布(单层)的。妈妈说你的棉袄太小了,做新棉袄又没有那么多的布票,只能用了家里现存的布票。听说苏北风大,外出穿也可挡一下。晚上也可当毯子盖一下,后来到农场冬天时回家外出会同学,我总穿,好象穿了七八年。
那时的我,也与同年代的人一样,特别爱美。到农场不久,我就用工资买过塑料底的东京鞋(布鞋)白底黑面。特别爱惜,有事没有事就用刷子刷那白色的边。后又买了两双尼龙袜子,还买了一雪白的的确良衬衫。第二年,又买了件的卡的中山装。从头到脚重新武装了自己。这是后话。
在我们准备插场的生活用品时,部队春季招兵也开始了,同届同学也有好几个被选上了。能当兵我是很羡慕的,只我是近视j眼,再说我这个成份的人,政审也通不过。只有眼馋的份了。
2月28日,招兵办欢送入伍的新兵,大街上锣鼓喧天,十分热闹。在中山路经过时,我也出来观看,这些新兵排队游行,个个兴高采烈的。想到我们明天就要到农场了,即羡慕又沉重的心情十分复杂。
3月1日,这个让我铭记一生的日子。
一早,天气就阴沉沉的,没有一点春的感觉。我们是坐船到苏北去,码头在西水关。离我家有一段距离。我最好的同学张逸平借了一辆(黄鱼车)板车。将他的行李运到码头,又帮我将行李拉到码头,可能是他父亲有点不放心我们,亲自骑着黄鱼车送我们,而我的父亲因为关在牛棚而请不到假。
下午2点多,西水关码头停了去苏北农场的船,是那种由一条轮船挂了十多只的木拖船。此刻,码头上站满了来送行的亲朋好友,我的母亲和妹妹也在其中。
我上了船在,船头隐约看看见了她们,只见母亲扬起手,似乎在说什么,但在巨大的告别声音中根本听不清,瞬间她们很快就被拥挤的人潮淹没了。而我的眼泛出了离别的泪花。
那一条被运河围绕的护城河,西水关的两岸都站满了人,当拖船缓缓启动时,告别声、悲哭声一片,和着高音喇叭的歌声响彻云霄。
我记得,当时同学顾年华的姐姐在码头对面雇了条小船,与船同行,对着我们坐的船的窗口哭着告别。当时好象他父亲也是被审查的对象,不能送行。与我的境况类似。我心里也难受起来。
此时的天空更阴沉起来,开始下起毛毛雨来。当船行驶到吴桥码头时,开始飘起小雪来。船在码头停了一会儿,接了一批知青。又开始上路。
木船的底舱是空的,同学们直接躺在地上休息,我坐在船的底舱,里面都是我们学校的同学。各人的表现各有不同,也有人挺乐观,说说笑笑的。好象去外地旅游一般。还有人在打牌。下半夜了,逐渐人声音小了。
慢慢夜变得的深沉起来。船外的小雪也下得无声无息,两岸边黑黑黝黝的,什么也看不清楚。只有船底行驶的水流声在哗哗响着。
我怎么也睡不着。想着妈妈和妹妹,想着关在牛棚的父亲。
终于我迷迷糊糊地睡了,不觉中,听有人在说过长江了。我爬起到船头一看,在夜色中的长江白茫茫一片。像是坠入了云际,长江水浪涛涌动。发出大的浪花声。船只开始晃动。船上的稍工说,不要上船上来,结冰了。
大概到第二天(3月2号)的早上八九点,船终于到了东台安峰了。我们纷纷上岸了,公路边停着大拖拉机,等候我们分配到具体的农场生产队。
我们整整十年的的知青生活正式拉开了序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