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习录》二〇三:怎么能辜负了这一生

2024-01-18  本文已影响0人  花石冈

《传习录》二〇三:怎么能辜负了这一生

又问:“用功收心时,有声、色在前,如常闻见,恐不是专一。”

曰:“如何欲不闻见?除是槁木死灰,耳聋目盲则可。只是虽闻见而不流去便是。”

曰:“昔有人静坐,其子隔壁读书,不知其勤惰。程子称其甚敬。何如?”

曰:“伊川恐亦是讥他。”

生和死是人生极为重要的事情,所以才见“生死事大”。

生,要努力让原本无意义的人生,多多少少有些意义;死,要让原本生无可恋的人生获得了无挂碍的圆满。

生与死,更像是人生的两个不同阶段。非但意义不同,连方向和呈现形式也是不同的。

人生可以向死而生,可以以终为始,却不能直接用死的方式生,不能制造一个终点站在那里等。从这个意义上讲,只有竭尽全力的生,才能了无挂碍的死。只有生而“尽人事”,才能死时“安天命”。抱着潦草心而生,是生时的不明白;抱着怨愤心死,是死得有些糊涂。

李叔同在杭州出家后,时常一个人在寺院里喃喃自语——“来不及了,来不及了”,一个人只有活明白时,才会有这种时不我待的窘迫,正是生时无时不有的这种窘迫,才启动了只争朝夕的努力,才有了努力到无能为力的释然,才可以了无挂碍地迎接生命的另一个阶段——死。

从这个意义上讲,真正的用功不是“不闻”“不见”,而是要当闻则闻,当见则见,要闻、见的得当罢了。当闻则闻也就是“非礼勿听”,当见则见也就是“非礼勿视”。说到底,刻意回避闻、见,反而会误入“非礼”之境。“夫礼者,序也”——“礼”的初衷是要维持一种合理、有序的人伦关系。合理太重要了,所以《论语》才一方面讲“礼之用,和为贵”,另一方面又讲“知和而和,不以礼节之,以不可行也”。也就是说合理、有序才是“礼”的精神所在,当闻不闻、当见不见本身就是与“礼”的精神相违背的。

陆九川简单地认为用功收心敛神就是隔绝世间的声色犬马,王阳明一针见血地指出“除是槁木死灰、耳聋目盲则可”,说白了就是在讲,这是用“死”的方式生,是不可取的。人死了才会如槁木死灰,耳朵“死”了才会聋,眼睛“死”了才会盲。倘若把心神也搞得“死”掉了,那一个人同行尸走肉还有什么区别。

去闻、去见并不是要亡失本心,一旦心神随着所见、所闻而去,在所见、所闻上肆意发挥、心猿意马,便是任自己的本心随波逐流。孟子所谓“学问之道无他,求其放心而已矣”,其实就是努力收回随波逐流的心,就是“去人欲,存天理”。如此,才是真正意义上的用功修行。为何要“求其放心”,根本原因是闻、见不可避免,而心神不可随之逐流。

陆九川问:“用功收心敛神的时候,有世间声、色在面前,如果还像往常那样去闻、见,恐怕就不算专一了。”

阳明先生说:“怎么能不闻、不见?除非是槁木死灰、耳聋眼盲的人才可以。只要虽然去闻、去见而不随波逐流、失去本心就可以了。”

九川说:“从前有人静坐,他的儿子在隔壁读书,居然能不知道儿子是勤劳还是懒惰。程颐说他很能‘持敬’。该怎样理解呢?”

阳明先生说:“程颐先生恐怕也是在讽刺他罢了。”

一个人潜心于用功修行,自己的儿子在隔壁读书,他也搞不清儿子是勤勉还是懒惰。这种情况,儿子还算是他的儿子吗?他还是那儿子的父亲吗?如果槁木死灰、耳聋目盲才是用功修行要达到的境界,那还修什么,毕竟一个活生生的人,无论怎样修行,也比不过一块石头。

有眼睛,就是用来看的;有耳朵,就是用来听的;有一颗心,就是用来拥抱这个世界的。圣贤不是石头,不需要朝着一块石头的方向进化。当闻则闻、当见则见,只是不要忘了“求其放心而已矣”,这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学问之道。

学为圣贤,怎么能辜负了这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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