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非花诗集野草诗会

2019年以前发表在《无锡日报》和《翠苑》期刊上的九首诗

2019-09-16  本文已影响0人  孙锐
2019年以前发表在《无锡日报》和《翠苑》期刊上的九首诗

永远的遗憾

他们说

奶奶走的时候

眼睛好久才闭上

他们说

奶奶是在等着他

他是奶奶带大的

他知道

他们只说对了一半

奶奶也是在等着他

修最后一次脚

像以前每次回乡时那样

没了硬茧

走路才不会疼

何况

这一次要远行

孙锐于常州大运河畔

曾发表于2015年12月11日《无锡日报》

他们

天高地厚

风调雨顺

没有人,比他们更懂得

这里面真相的

残酷

起早贪黑

这是他们从世世代代的

祖辈那儿继承的唯一的

遗产

鸟儿累了

可以栖息锄头

他们累了

只能望望前路

一望无际

田畴连亘

面朝黄土

是他们唯一的健身

方式

他们学到最现代化的一件事

就是不停地给大地,喂

农药

一瓶又一瓶,像母亲奶孩子

那样,饱含

深情

实在累了,自己也抿上

一口

沉默,是他们一生中用得

最顺手的

农具

后来,他们开始死亡

田野也开始死亡,和农具一起

锈迹斑斑地

死亡

当我在一张白纸上企图展开

他们,以及北方那搁置已久的

田野

却发现这一切,已构成

我生命里,最广袤的

部分!

孙锐于常州大运河畔

曾发表于2015年12月11日《无锡日报》

斑马线

你在斑马线上行走

有没有汽车,让你先走?

你在斑马线上开车

有没有,让行人先走?

不要下水道

只要一道斑马线

就能衡量一个城市的高低

你却永远不知道

这个黑白分明的标准

要用多少年,才能

缤纷一点儿!

孙锐于常州大运河畔

曾发表于2015年12月11日《无锡日报》

老井

村里有眼老井

谁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挖的

你问他多大了

他一定不会回答你

白天,他是一只耳

塞进了一村子的

闲牙斗齿﹑鸡声鹅叫

晚上,他是一只眼

不动声色地窥视着那些

游来荡去的孤魂野鬼

他还有闲心,把月亮

悄悄揽进怀里

温存一夜

他的脾气很好,从不

乱吼乱叫乱骂人

即使有人想不开了

用自己的身体,来堵

这一眼大地的缺口

他也决不会把人家推开

这眼老井,其实就是

古老村庄的那一颗

千疮百孔的心

一桶一桶拎出来的

都是泪!

一代又一代的泪!

孙锐于常州大运河畔

曾发表于江苏省一级期刊《翠苑》(2016年第3期)

默片时光

深夜看球,关闭声音

中场休息,赶紧调台

抗战片,再调

抗战片,再调

还是抗战片,只好

看看

看坏人,面目狰狞

默默地杀人

觉得滑稽、搞笑

看好人,大义凛然

默默地杀人

觉得滑稽、搞笑

怎么看,都是喜剧

我吓了一跳,赶紧

调回去

电视机没坏

不要把我的心看坏了

孙锐于常州大运河畔

曾发表于江苏省一级期刊《翠苑》(2016年第3期)

路过北京大学

深夜,有人

路过北京大学

他的眼睛亮了

那著名的四个字

真的很亮,每年可以

灼伤上千万中国家长的

眼,以及他们的心

大概是想了一下自己的

孩子,还想了一下自己

他的眼睛暗了,随即

闪到一边

孙锐于常州大运河畔

曾发表于2016年11月15日《无锡日报》

父亲的堂姐

父亲说他的一个堂姐

十岁那年嘴里生了

一个血泡

他的两个堂哥,便搬出

那辆脚蹬全掉光的自行车

一个推,一个扶

往县人民医院赶

半路上,血泡越壅越大

堵住了气管

她就断了气

父亲说过无数次了

他一边说,一边感叹:

这个堂姐要是活着

今年应该是多少岁了

于是,我感觉他的堂姐

正祖母似的坐在旁边

头发,每年多白一簇

且面目慈祥,窝着嘴

朝我们微笑

有一次,我忍不住插嘴:

我的嘴里也经常生血泡

可一根牙签就搞定了!

孙锐于常州大运河畔

曾发表于2016年11月15日《无锡日报》

天冷了,我不吃狗肉

鸽子不知道自己叫鸽子

鹌鹑不知道自己叫鹌鹑

鲫鱼不知道自己叫鲫鱼

龙虾不知道自己叫龙虾

鸡鸭鹅不知道自己叫鸡鸭鹅

猪牛羊不知道自己叫猪牛羊

只有狗知道自己叫狗

和人一样,狗还有名字

叫它华盛顿、丘吉尔、蒙娜丽莎

或者叫小黑、小黄、小花

它都会答应你

甚至,干脆叫“小狗”

它也会答应你

这一点,狗比人大方

你可以叫人华盛顿、丘吉尔、蒙娜丽莎

或者叫小黑、小黄、小花

但你叫“小人”试试?!

孙锐于常州大运河畔

曾发表于2016年11月15日《无锡日报》

一个同学,走了

你走了,同学们

用一梭梭回忆的子弹打得微信群里

一阵烟尘四起

他说:

你原来是个木匠,想读书,便复读了

于是相逢

他说:

你喜欢打排球,却总是用一只手接球

球就飞了

他说:

你就一双好皮鞋,擦得铮亮摆在床底下

整整齐齐

他还说你临走时,紧紧拉着女儿的手:

“妹头,爸坚持不到陪你参加中考了!”

她说:

你值日时,总会把教室打扫得干干净净的

一尘不染

她说:

当有人被别班的人欺负时,你总是第一个

挺身而出

她说:

你见到女孩子,就会脸红,眼睛却在偷笑

有点闷骚

她还说天堂里不会有伤痛,哥哥你走好!

他和她抢着说,他们和她们都抢着说

我却沉默着

有一回

你躲在教室的角落里抽烟

烟雾腾腾中

忽然长出一张陌生人的脸

苦涩,疲惫,且语焉不详

吓了我一跳

两年同窗

我们似乎未曾说过一句话

今天才明白

在那一刻,你却让我看到了

你哽咽的人生

此刻,同学们纷纷

叫着你,写着你,想着你

画影图形,旗幡招摇,为你超度

你的名字,咬湿了

一颗又一颗心

此刻,在缥缥缈缈的烟雾中

你一定怡然自得

你42岁,亡于肺癌

每天都有人升往天堂

和你作伴

总有一天,这个叫9441班的微信群

不会再有人发出声音

而那些聊过的天,

吹过的牛,

发过的红包,以及一次又一次

为逝者而流过的泪水

……

都将成为漫山遍野的墓志铭

孙锐于常州大运河畔

曾发表于2016年11月15日《无锡日报》

注:以上九首诗均经过重新修改,与当初发表时稍有出入。

上一篇 下一篇

猜你喜欢

热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