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散文

南开园的冬天(2015.12.26)

2015-12-26  本文已影响74人  伊筱

这是我在南开过的第七个,也是最后一个冬天。

南开园四季都美,春花秋叶夏骄阳都是好景。但对于我——一个从广东来的学生而言,什么也比不上活了十八年第一次见到雪来的兴奋。零九年十一月初,还未入冬,算是上天眷顾,提早赠与我一场小雪过了个瘾。七年前没什么霾,雪下下来只觉得干净透白。因为是小雪,落地即化,只在草上树上积了薄薄一层,像一层糖霜,落在圆的尖的灌木上又像一顶小绒帽子。当时的我激动得连雪会化成水的道理都忘了,用指尖扫了些雪花,紧紧攥在手里,不一会连袖子都给弄湿了。

大一那年的冬天下了好几场雪,一零年年初更是来了一场大暴雪。当时正值期末,我自习到了晚上,出来便见到纷纷扬扬的雪花,被昏黄的路灯染上了颜色。校道上的雪已经被及时铲开,但敬业广场上,因为晚上无人,还平平展展地积着厚厚的雪,让人禁不住想去留下脚印。踩进广场,雪深得没过了小腿肚。四围黑黢黢的看不到边界,仿佛身处一片无垠的雪原,头上就是阒静的天。我一激动,趴在雪地里打了好几个滚,被雪埋了半边身子还吃了一嘴冰渣儿,凉到了心尖上但还挺痛快。后来的那么多年里,竟没有与那晚一般大的雪了。

雪夜是好的,雪霁天晴也是很好的。尤其在天光刚刚大亮,同学们都还躲在被窝贪暖,校园里人声稀落的时候。没有霾的冬天,大雪初晴的日子里天空都是清亮亮的。兴许是因为白雪反射了天光,似乎天亮得都比平日里早不少。我宿舍住的楼层高,掀开窗帘往外看,积雪遮了灰灰红红的屋顶和铺路砖,遮了枯黄的草叶,低头是白皑皑的雪,抬头是湛蓝蓝的天,仿佛世间安安静静地只剩了这两种颜色,愈发衬出白的纯净和蓝的通透来。

要我说,冬日南开园的天空,从两个地方看最好:一是大操场,二是大中路,各有各的妙处。从操场上望到的蓝天是最开阔的。冬季常刮风,风多则云少,显得天空格外高远。操场上没什么遮挡,抬眼即是天。要是脖子仰得再高点,视野里就满了蓝色,仿佛密实地接合了大地四角的纯蓝色穹顶。在周遭安静的时候,这样的仰望容易让人生发沧海一粟的渺小感;若操场上洋溢着跑步踢球的同学们生动的喧闹时,便会满心都是要上九天揽日月的奋发志气了。

大中路上看到的天空隔了一层白杨树枝。白杨树主干挺拔,枝桠昂扬着伸向天空,繁多而不杂乱。即便是在清冷的冬日,相较起园里其他枝枝岔岔的树,白杨还是多了不少朝气,一身风骨还在繁叶落尽后添了几许傲气来。从大中路上抬头望天,天空如同那回青底色的冰裂釉陶瓷,是陶瓷中的珍品,纹路就是杨树枝。傍晚日头西落,从路东边往西边看,天色会从午间的回青釉变成更深更蓝一些的霁蓝釉,越往远处色泽渐暖,变橙变红,直变为尽西头的矾红釉。若是时间掐得好,甚至可以在中间瞧出几分泛着粉的胭脂红来。少了树叶的隔断,晚霞铺满了头顶的天空。天幕仿佛是倾斜的,被沉沉的夕阳压着天际。大中路笔直,随着视线延伸而收窄,模糊地交汇在夕照里,如一幅极谙透视道理的油画。

还有个地方衬着蓝天也美,就是周恩来总理像前正对主楼的位置。那片场地两边严格对称。仿前苏联式建筑的主楼坐北朝南,东西侧翼很长,显得正中间高高矗立的钟楼愈发威严。总理像在主楼正门与南门的中轴线中心,左右各一方齐展的草坪。周总理逝于冬季,一九七六年一月八日。每年总理的忌日同学们都会自发地去总理像前鞠躬献花。雕像庄重,主楼肃穆,青天辽远,自有一股恢弘之气,让来往的人也不禁端肃了起来。但其实南门这一片的景致,冬天不及生机繁盛的夏天好。冬日太萧索。夏日里草木青青,道旁的梧桐树遇风还会沙沙地响,伴着青年学生们的热闹,整个画面不仅有百年老校的大气厚重,更焕发出青春南开的蓬勃魅力。

园里倒也不只有静态的景。入了冬,没了那些红花绿柳,反而现出许多平日注意不到的事物来,比如鸟。小时候学北雁南飞,还以为北国的冬天都是死寂的,谁知少了树叶的遮挡,倒突显了留鸟的活泼有趣。有一天刚下过雪,我路过七教左侧的小花园时看到一群在园地里蹦来跳去的麻雀,在白白的雪地里格外显眼。一开始是在地面上凑成一堆,你点个头我致个意,跟开麻雀大会似的,不一会儿结伴蹦上了旁边的矮灌木。还未等我往边上走呢,就机敏十足地一起“唰”地飞上了高枝找不到了,只留下叽叽喳喳的声音。大中路边的草地上有时会有喜鹊。北方的喜鹊不是南方那种纯黑白的小个子,而是蓝背的大喜鹊,个头壮硕,挺着个大白肚子,迈着两条小细腿儿,大官人一般煞有介事地踱步。飞起来的时候背上闪着深蓝色的光,很好看。还有“只闻其声”的啄木鸟。冬天在周遭安静的时候时常会听到一阵阵“嗑嗒嗒嗒嗒”的啄木声,急促而清脆。可惜每次仰起脖子拼命东张西望地找,都是做的无用功,南开七年硬是从未有幸一睹其真容。然而这两年听见得少了,不知道是不是霾的缘故。

在北方待的时间久了,养出了爱吃包子的新喜好。尤其在冬天,走在路上买两个包子捂在手里,暖手暖心,白白胖胖的冒着热气,往往还在路上走着呢就被我几口干掉了。北方喜面食,南方爱稻米。不过好在我家本是湖北迁去广东的,勉强算是中原人,各类面食都吃,算是不辜负了西南村种类繁多的面面饼饼的盛情。虽说在广东长大,除了普通话不太好,饮食好清淡之外,初来北方并无什么习俗人情上的不适。加上骨子里本不似南国的精细柔婉,而是一股子长江以北的粗糙狂放之气,在北方的七年过得是颇为自得。毕业要离开了,回归广东,竟提前半年就生出了几分不舍。

除了不舍,也许还有近乡情怯。不知道除开与敬业广场的花海,大中路上的叶荫,老图阶前的秋桐和新开湖上的冰面相关的记忆之后,剩下的,能否对得住我在南开园里度过的,占去了我已有的生命的三分之一的年华;能否对得住我当年离家时,对未来懵懂而莫名美好的期许。其实无论他乡故乡,每换个地方都会有新的故事,惟愿这故事将越来越好罢。

北上则披衣,南归无厌时。

衣食当须纪,力耕不吾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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