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经·天吴】与尔共逍遥
图|堆糖App
遨游天地间数万年的天吴，从不曾想过，有朝一日，自己竟会被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所缠，且甘之若饴。
壹
谷内飞花杳杳，河水潺潺不息。
照理说，本该是个修行胜地，却因逐日嘹亮的少女泣哭声，显得黯淡了许多。
鲤妖红绸趴在岸边咕咕冒泡，不忍道：“天吴，这小姑娘在这嚎哭这么多天了，你倒是出来给个说法呀！”
藤怪绿娆亦打抱不平，“她区区一凡人，不吃不喝，就在这哭，会折寿的。”
二妖率先开言，余下百妖便再无顾忌，纷纷呼唤谷主现身。皆道若是做了对不起人家的事，须得敢作敢当。
熙熙扰扰间，清澈溪流蓦地破开，徐徐掠出一人，青袍赤里，长发如瀑，风华绝世。
“尔等何故如此聒噪？”
他不耐地落至地面，竟恰好停在那女孩跟前。
熊熊怒火，登时烟消云散。天吴愣怔片刻，随即扭头问道：“她是谁？”
众妖愕然，齐齐摇首，以示不知。
天吴勉强扬起嘴角，尽量温和道：“小姑……”岂料，娘字还没说完，便被人抱住了大腿。
实实在在、密不可分的那种抱大腿。
贰
原本死气沉沉的朝阳谷，因为安琈的到来，瞬间热闹了不少。
“琈丫头，我们是妖怪，你不怕吗？”兔精白元笑眯眯地递给她几根胡萝卜，而后进行日常提问。
安琈浅笑着望向河边气质出尘的男子，脱口而出道：“当然不怕啊，你们都这么纯善。”
黑熊玄宇了然地走开，幽幽撂下句：“某凡人都敢胆大妄为地觊觎我们谷主了，自然是不怕的。”
此话既出，河边之人倏忽一个踉跄，险些掉下去。
安琈极为羞赧，刚欲解释，就听见其威严的声音缓缓传来。“玄宇，你且回去给我抄两千遍静心咒！”
在白元的幸灾乐祸下，黑熊仰天长啸半晌，终是恹恹地离去了。
安琈闷闷地啃着胡萝卜，神色意味不明。
天吴见状轻叹，悄无声息地飘到她身旁。“你非异类，缘何至此？”
煦风习习，谷中水雾缭绕，草木生辉。
安琈苦笑着转身，直直望向他纯粹的眼眸，认真答道：“我被爹娘所弃，无家可归，因此前来寻觅安身处。”
叁
岁月更迭，光阴荏苒。朝阳谷众妖惊讶地发现，谷主转性了。
他以前向来只知卧于河底睡觉，现在却成天地问些乱七八糟的问题。
譬如：凡间姑娘喜欢吃什么东西？
又譬如：凡间姑娘爱穿什么样的衣服？
再譬如：凡间姑娘也喜欢五颜六色的玉石吗？
问到后来，竟是连最有耐心的红绸都疲倦了，可怜兮兮地咕咕冒泡道：“谷主，咱们北面就是青丘，昕织姐姐曾去过人间，您不妨去问问她。”
话音刚落，一道青光便遥遥朝北方飞去。
安琈才睡过午觉，懵懂地走近问道：“谷主要去哪里啊？”
日影斑驳下，鲤妖红绸美目顾盼，看透一笑。她也不卖关子，即刻好心告知道：“他呀，赶去办重要的事了。”
泱泱青丘国内，一袭黄衣的昕织正静默地立于红豆树前。
落叶纷舞，她忽然笑着移开视线，做出请的姿势。“不知天吴神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言毕，身后便淡淡响起一道熟悉的清越嗓音。“小织，我来请教你些事。”
肆
听完其来意，昕织抑制不住地弯起了眼眸。
“所以，你是来向我借衣服的，顺便讨几块玉石回去？”
热气氤氲中，天吴略局促地放下杯盏，沉吟道：“除你之外，没有别人能帮我了。”
昕织微微颔首，广袖翻转间，幻出了四五套崭新的衣裙和一盒晶莹剔透的玉石。
“呐，这些衣服虽是我早年在凡间买的，却因保存有当，至今光鲜如初，你带回去给那位姑娘吧。还有，不用还了。”
天吴感激，清冷的面容上逐渐漾出丝丝笑意。
他道完谢欲走，却被一句话锁在了原地。“人神有别，你需得妥善行之。”
须臾后，昕织慢条斯理地端起茶盏，喃喃道：“但愿世上有情人，均终成眷属……”
淙淙溪水边，安琈欣喜地接过衣服和玉石后，那人便再没了言语。
她迷惘地转向红绸，也只是清晰地瞧见一道同样迷惘的目光。
天吴疲惫地躺在河底，脑海里翻来覆去地想起昕织的话，拳头不经意地愈攥愈紧。
人神有别，究竟有何区别！不过是年岁相差罢了，横竖千百次轮回转世，他终究能在茫茫红尘里寻到她。
伍
晨曦方露，安琈便被面无表情的天吴拽走了。
众妖见之惊惶，皆言：“谷主要将琈丫头带到哪去？”
红绸趴在岸边咕咕冒泡，提出自己的见解。“莫不是要放她离开？”
绿娆闻言点头，道：“极有可能。总归，人神有别嘛。”
此论有理，众妖面面相觑，长叹一声，且作鸟兽散状。
拥挤的街道上，各式叫卖声此起彼伏。
明明很喧闹，可安琈意外地感到很寂寥。她小心翼翼地瞥向身边眉目如画的男子，嗫嚅着开口：“谷主，你这是？”
天吴置若罔闻地摘下一根鲜艳的糖葫芦递给她，眸光深深。“尔乃凡人，仅短短几十载寿命。你确定，要待在朝阳谷？”
安琈未答，反而咬了口糖葫芦，方浅笑盈盈道：“你看这个，仅十余颗，吃完便没有了。可为何许多女子还是趋之若鹜？”
天吴许是未料到她会这般说，一时倒无言以对。
周围嘈杂不止，安琈却心静似水。她痴痴地拉住其袖子，迎着那人毫不避及的墨眸郑重道：“家道中落之日，父母嫌我累赘，弃如敝履。当时我万念俱灰，跌跌撞撞地误闯入谷，却偶然看见你破水而出，只一眼，便再也忘不掉了。”
终
朝阳谷众妖同庆，烟花漫天。
不为别的，只因他们的谷主孤独数万年，终于娶到了佳人为妻。
天吴在换鲜红的喜服时，人依旧有些恍惚。外边欢声笑语连绵，他却蓦然忆起那丫头的后半段话：“纵然只能活短短几十年，我可以在有限的日子里多陪陪你，便是极好的。”
雕门吱呀作响，嫁衣如火的女子款款迈进来，莞尔道：“夫君。”
天吴温柔地拥住她，笑答：“阿琈。”
《山海经·海外东经》：朝阳之谷，神曰天吴，是为水伯。其为兽也，八首人面，八足八尾，皆青黄，吐云雾，司水。
原著：《山海经》
作者：刘歆
昕织的故事：【山海经·九尾】相思入骨君难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