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别

2023年9月2日  星期六  晴  18－31℃

周五凌晨五点多醒来时，发现手机上有几十个未接电话，从凌晨四点四十开始到一刻钟之前。微信里，妹妹留言：看到微信速回电话。

我的心一下子揪了起来，一定是父亲出了事。

母亲在电话里哭，让我赶紧回家，说父亲不行了，所有的亲戚都到了，就剩下我。电话里能听到父亲大声的呻吟。

正准备挂电话，妹妹说，父亲要和我说句话。

“我要疼死了，你啥时候回来呢？我是等你还是不等你？”父亲仿佛使足了力气，声音很大。

“你肯定得等我，马上就回去。”

挂断电话，打妞爸手机，他也如母亲和妹妹一般，把我一通埋怨，为什么不接电话。

周四安排的工作本来比较轻松，把线索移交材料整理好，准备收尾事宜。但下午快下班时，来了位送材料的人。同事拿到材料后觉得有些不对劲，拿给我看。

根据掌握的情况，协议一看就是伪造的。弄虚作假，公然对抗，这是最可恶的行为。我到同事房间，盯着送材料的民政所长。他中等身材，肤色微黑，脸肉肉的，怯生生的望着我。

“是党员吗？”

“是。”

“知道党章对党员的要求吗？”

“……”

“什么时候当的所长？”

“今年三月。”

“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

“……这就是我们的协议。”

“是不是今天下午刚补的？你知道提供虚假材料的后果吗？是谁让你这样干的？！”

“……

“实事求是说！我知道你没有伪造材料的胆子，肯定是有人让你这样做的，到底怎么回事？”

“……是副镇长让我……”

做完笔录已经十点半了，简单吃了餐厅送上来的盒饭开始整理，凌晨两点左右才上床睡觉，睡前把手机设成了静音。

到家时，姑舅伯表哥表姐们都在，脸上乌云密布。

“恁俩回来了？我要疼死了，我要走了，我就是在这儿等着见恁俩一面……”父亲哭着说着。房间里一片唏嘘。

母亲说，凌晨三点多，父亲喊疼，后来便没了呼吸，母亲惊慌失措给所有亲戚打电话，呼叫过来见父亲最后一面。接到电话的亲人们半夜三更汇聚家里，独独联系不上我。

我总觉得母亲当时是眼花了，她的视力不好。父亲说，他听到了母亲在喊他，他就是不说话，母亲胆小，就把大家都叫了过来。

父亲前几天还精神有加，从医院回到家便不愿意起床，吃喝都需要人喂。

母亲听不得父亲喊疼，只要父亲喊疼，她就给药吃，从不把医嘱放在心上。

父亲吃的止痛药药量越来越大，副作用也越来越大。有时吃完药会有幻觉，说的话让母亲更加害怕。

“妞妞，你要听爸爸的话，听妈妈的话，你要好好学习，不用担心爷爷，爷爷已经好了。你也好好的，爷爷就放心了……”父亲和女儿视频，边说边哭。

两天来，所有的亲戚都到家里走了一圈，街坊邻居也纷纷前来探望，二伯和姑姑们更是一天一趟往家里跑……

父亲的精神时好时坏。有时高谈阔论，有时萎靡不振，有时大声呻吟，有时又呵呵笑出了声。有时他拒绝进食，有时生气没给他饭吃，有时嫌弃做的饭没滋没味 ……

父亲每想起还有没见到的人，便会要求打电话叫他们赶紧过来，等待的过程中会一遍遍的催，哭着说：“这么关键的时刻，怎么还不到，如果错过了和我见最后一面，他的人生会不会感到遗憾……”

我和妹妹24小时守在床前，父亲时好时坏，特别是吃完药后，胡话连篇。

“我又熬过了一天。”父亲说：“对于你们，这是一件喜事，但对于我，喜忧参半，我太疼了，活着会活活疼死。”

父亲不愿意上医院，说自己在家待一天就赚一天，不想死在外面。

我始终认为父亲和母亲都想多了，父亲能挺过去，就算和全世界都告了别，我们也要爽约，再活五百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