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灾多难多梦幻 第十章
二十、
我翻出一摞卷子下压着的一张数学,仔细看了看,圆锥曲线形态各异,我一阵阵头大,愈发困起来。
张突然碰了我胳膊一下,我眼光朝窗外一扫,透过满是水汽的窗户,一个模糊的黑影在窗外游荡,时远时近。
妈的,我心里骂了一声,靠着椅背,偏着头背向窗,拿起笔,盯着压轴的圆锥曲线开始看,手里的笔虚虚划拉着。
“走了。”
我又朝窗外扫一眼,“你写数学了吗?”
“写了,不过很多题都不会。”
“下课赶紧去找老林借,别等晚了被别人抢了。”
“行,一打下课铃我就跟她要。”
我点点头,倒头爬在桌子上,很快进入梦乡。
“肖越,肖越!快别睡了!”
我眯着眼,听出是于的声音,“妈的,老子要睡觉。”
“睡你麻痹起来嗨,赶紧的赶紧出来。”
于持续唠叨,我只得勉强爬起来,眯着眼看了看窗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走出教室。
于一见,顿时笑起来,“傻样儿,走走,走圈买烤肠吃。”
“你他妈咋这么开心?”
我盯着于走在操场上,形体之间洋溢着兴奋。
“昨晚上我跟鲁新新聊天,她说好像对我有点感觉了!”
“卧槽,可以啊。她咋说的。”
“她说毕业之前不谈,要我好好学习。”
我拍了拍于,“不错,小伙咂,进展不错。”
“我他妈感觉我完全等不到毕业,我已经迫不及待想跟鲁新新在一起了。”
“那个切块你给她了吗?”
“给啦,我当热给了。妈的,你知道吗,当时贼他妈尴尬,那天午休起来,我回教室,回去的比较晚,当时预备铃已经打了,全班人都在位子上坐着,语文老师已经来了,就在讲台上站着,然后振扬把那个切块就放在我桌子上,我能咋办,然后我就那么把它拿起来,走到鲁新新桌子旁边,放到她桌子上,说了一句‘送给你’,当时他妈的全班人都在盯着我看,看我送完就瞬间爆炸,疯狂起哄,语文老师也在那笑。”
于讲的手舞足蹈,我乐得不行,“牛逼啊!”
小卖部塞满了人,水泄不通。
“你去你去,赶紧的,你他妈把老子叫起来,你得请我吃,我要两根脆骨肠,我还要吃辣条。”
“吃啥辣条啊,对身体不好,别吃了。”
“吃吃,你看着买就行了。”
于奋力进去,稍一会从人堆里挤出来,喘着气,“妈的,人太多了。”
“我看看你买的啥辣条。”
于把两包油腻腻的扔给我,“大辣片”和“面大筋”。
“不错,都挺好吃的。”
我和于开始绕着操场走圈,喷射着白气跑步的人不断从旁边掠过,像许多挺奔跑的机枪。
“对了,前两天有一天晚上,你晚二下课就跑了,连书包外套都没拿,那天你他妈去哪了。”
“去夜市吃夜宵了。”
于瞪大双眼,“卧槽,狗东西,不好好学习跑去夜市快活。”
“你自己去的啊?”
“不是,跟陆盈一得儿去的。”
“卧槽,不行,我要告诉魏苓,你逃课去夜市,还跟陆盈一起。”
“魏苓知道,老子当时出校门之后可是给魏苓打了个电话!”
“卧槽,牛逼啊牛逼,你他妈现在逃课都这么嚣张了,还敢告诉魏苓。”
“给我尝尝辣条。”于扯了一块大辣片塞进嘴里嚼起来。
“哇,这也太好吃了吧,我好几年没吃辣条了,现在吃感觉太他妈好吃了!不行,赶紧再给我几片,太香了,这个味道简直了。”
“完了,都是因为你,我又开始吃垃圾食品了,感觉一吃就停不下来了。”
“哎,今年换了这个狗屁校长,啥活动也没有了,去年这个时候咱么可是还在拔河呢,我他妈一想到拔河,我就激动,简直热血沸腾!”
“对啊,当时拔河真的是,咱们是真的无敌啊!”
回忆录3
天光朦胧,穿透阴霾,寒如锋芒。衣如铁甲,甲光向日。
观战者立满高楼,操场粗犷萧瑟,一荡平川。
十九军已在战场南阵列操演。二十三二十四联军正次第出帐,下望十九军。西风掠过,衣袂迎风飘摆,青丝散乱。他们吐息深沉幽长,胸脯有力起伏着,滚动的白气升腾起来。寒光映着他们的脸庞,严峻冷肃。似乎是大敌当前,他们全军默然,行军下楼的声音鞺鞺鞳鞳。
联军迤逦进发,很快就要与十九军列阵而对。
“如何,肖?”
我环顾他们的面庞,使劲攥了攥拳。
他们都没想到,我们能连赢三场,我们也没想到。
他们是理科班,我们是文科班联队。
他们车轮上阵,轮番败阵,好像是在共同奋力铸就文科班不败的神话。
他们有六个班,十七班十八班连败出局,二十班一胜出局,二十一班二十二班在赢两场等第三场进决赛时被我们踢去争夺第三名。唯独十九班也赢了三场,他的身份就此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从起初他们互相角力的最强对手,转而变成战胜我们一雪前耻的唯一指望。
他们开始给十九班唱起颂歌,整个学校里流传着十九班的威名。十九班自己也渐渐觉得,我们不配做他们的对手,他们决赛中应该遇到的是二十二班。
午饭后,我们订饭群体在食堂偶遇十九班班长,她见到我们,哼了一声,鼻子里也冒出一些气来,“等着吧,我们班绝对虐杀你们。”毫无忌惮,声如洪钟,没等我们回应,她已经挽着小姐妹的胳膊消失。
“行吧,我们就等着你们!”于登时指着她大喊。
“妈的,这人是不是傻逼?”王几乎就要冲上去骂她。
宫摆摆手,“不用管她,她就这个熊样。”
“他妈的,宫肖山河振扬,咱们能不能把他们吊打成渣,让她再也跳不起来。”于愤愤挥起拳头。
“必须的啊卧槽,妈的要是咱们输了我要去揍她一顿。”王气的跳起来。
我们四个顿时笑起来,宫把手搭在王肩上,“别,振扬,别冲动。”
“咱们不能赢也得赢啊!”
我躺在宿舍里,盯着上铺的床板,心想,我们能书写这种不败神话吗。
十九班阵南,联队阵北。
高三的站在一旁的阶梯观众席上观赛加油,他们为了战胜我们,空前团结成这般模样,我放眼望过去,不由得一惊——以河中间的红绳为分界,南边加油的人把阶梯站成了一面墙,北边的甚至一只手可以数的过来。
于在第一级阶梯上,朝我攥攥拳,我点点头。
回过头来,看了看宫,我抿嘴苦笑了一下,“真是背水一战。”
宫点点头,双手把绳子抓的更紧一些。
天光突然阴沉下来,“预备——”这一声很长,我听见风声,和宫的喘息。
“压下来,重心压下来!”魏苓在一旁朝我们挥臂大喊。
“开始!”
声如怒海,将肃杀顿时煮为鼎沸。
我听见魏苓嘶吼着,宫嘶吼着,我嘶吼着。
然而我们在前进,象征着失败的前进,我们在声嘶力竭地吼,拼尽全力地拉,我们却仍前进。
恍惚间我生出一瞬无力感,我到底怎么才能阻止前进。
哨声。声海息了,对面的人,阶梯上的人一齐雀跃,欢声雷动。
魏苓苦笑,于朝空中打了一拳,张骂了一声。
我们开始换场,观众席也随之换边。十九班长高喊“最后一局,秒杀他们!”
站定了,我忽然想起于曾经跟我说,让二追三简直就是史诗故事。
魏苓走上来踢了一脚吕的屁股,声音嘶哑,“吕北林,给我往死里整他们!”
“妈的,只要赢了,今晚不用写作业,严迪尚玉英那我给你们担着!”
吕啐了一口,搓了搓手,把绳子在身上又缠了一圈,回过头去看成贺雄,眼神毅重,成也啐了一口,抓住绳子,“抗住了,搞死他!”
宫的手在抖,我怀疑是我的手在抖,我看了宫一眼,“加油。”
天很暗很暗,宛如新夜提前降临,风也止息。
我抓着绳子,我们抓着绳子,那许许多多的手,正如一股股绳盘成坚硬的钢,正如新生神灵披发亢歌,正如困兽。
我的血淌在河里,我们的血淌在河里,我们站在河里,倒在河里,倒在一起。
风起了,天光过云高起,狂呼起了,众志成城的歌,河凝滞了,如又一轮冰纪。
河又流了,山呼海啸,向我们奔来,我们狂呼,为我们,为我们手中脚下的河。
“嘟——!”
我和宫都攥了攥拳,我们很多人欢呼跃起,张回头看吕成,相视点头,眼神依旧凝重,魏苓奋力跺脚叫好——对面起了一些骂声,对面班长又肆无忌惮胡言乱语。
观众席上一整面墙抱以轻蔑一笑,于攥了攥拳,和墙边的几个人欢呼。
观众席换边,两队换边。
事情发展总向着心里预想却又先以为不可能的方向,我盯着双手掌,未曾想过我们会赢,未曾想过我们会输。
河床渐渐高高隆起,高过东海波涛,高过西山层云,迫近红日,迫近白月,在天穹绝顶,在神殿之上,诸神围立,来看这一场凡人斗争。
我望着他们,有的身着玄甲鹤发童颜,有的纱羽随风仙袂飘飘,有的赤膊光脚,有的长髯光头,有的乘木车,有的驾天马,有的饮酒,有的提子,有站有卧,有笑有肃,仙人集会,凡所应有,自有千秋。
“请祝我一臂之力!”长啸回荡而起,转瞬间许许多多的手,泛着金闪的辉耀,一只接着一只搭在我们的河上,带着无穷的神力,我回首过去,许许多多的巨人站在我们身后,擎天撼地。
一股伟大而震撼的力量,一种纯粹而精细的疯狂,我看见羲和敲打太阳飞行,看见祝融投下火种万千,见夸父追风奔驰,女娲托石弥天,看见我们御河在手,一往无后。
河中间的红绳,像一个小人,咬紧牙关,攥紧双拳,躬着身,弯着腰,一次一小步,朝我们奋力走来,而我们,只是为他呐喊狂呼。
终于,小人跨过雪山雪白顶峰,长河化成洪水怒龙,浪奔猛进,一股脑把我们全都冲倒在地。
哨声。
我和宫顿时抱在一起,我们紧拥成一团,如一团火,欢呼呐喊,声嘶力竭,热泪盈眶,不顾一切,“牛逼!牛逼!!”魏苓踩着五厘米的高跟鞋跳得老高,泪水划过她的脸庞打在操场。
紧接着一节体育课,激动没有半刻缓释,我抓着笔坐在位子上,飞快写了一些恣意奔放的句子。
当我们踏上征程时,从未想过,在冥漠的我们的程前,即将展耀星河浩瀚
虎狼之师 雄风凛凛
千万人之狂呼,只有我们最易朽,也最易闪耀最易征服
神王称雄 摧枯拉朽
飞马之翼即展,风暴垂天;飞马归天,电闪雷鸣,雨落成山,擎天撼地
千年尘封,都要吹成天之树,枯朽千年如昨日
众神之山 烈焰昭昭
天云遮幕,天风寒烈,星河横天
唯我们风暴呼啸,登临之时,拥万人俯首,万万人仰叹——困兽犹斗,踏破天河
紧拥、热泪和狂呼,为你流遍牺牲的血雨,淌尽一世尊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