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皮球的男孩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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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参与月•主题写作征文第二期:秘密的创作。
一
“花皮球
真可爱
轻轻一拍就跳起来
你拍拍 我拍拍
大家玩得多愉快
嘭通嘭通嘭通嘭通
大家玩得多愉快 多愉快
花皮球
真可爱
轻轻一拍就跳起来
嘭通嘭通嘭通嘭通
花皮球
真可爱
轻轻一拍就跳起来
你拍拍
嘭通嘭通嘭通嘭通”
夏日炎炎,一棵参天大树伸展着它茂密而茁壮的枝叶,像一柄天然的大伞为人们阻挡炙热的阳光。
小孩子拍皮球的声音,从粗壮的树杆那边传了过来,他一边拍一边唱着拍皮球的儿歌,但可能因为年纪小,刚学会拍皮球,没拍两下就断了,扑通扑通地滚了开去,皮球露出了半个球影,就被一双小手捞了回去,儿歌声又起,就这样伴着嘭通嘭通的拍球声,断断续续地回荡在大树底下。
当儿歌又一次中断,一颗圆溜溜的皮球快速地滚了出来,小孩追在后面,此时没有了大树的阻挡,可以看到这是一个穿着蓝色短袖和黑色短裤的小男孩,年纪小小,刚过成人的膝盖,小短腿倒腾着一路追赶着皮球,很快就被大树旁边的建筑物挡住了身影。
儿歌声和拍球声好久再也没有响起来,随后,一声凄厉的喊声:“明明!”划破了树荫下悠闲的宁静,久久地回荡在人的耳边。
二
“赵医生。”
“赵医生。”
“赵医生。”
一位穿着白大褂的高大男子从走廊里走来,经过他身边的医生、护士和病人都纷纷和他打招呼,他也亲切地点头回应,当他的背影彻底消失在主任办公室时,还有几个小护士在原地驻足回头张望。
当他再次从主任办公室走出来时,一个小护士快速地走到他的身前道:“赵医生,你妈妈来了,她现在在你的办公室里。”
“谢谢,麻烦你了。”
“不客气,不客气。”小护士摇头摆手,红着脸跑走了。
“拴儿啊,上班忙不忙,辛不辛苦,要注意身体,我给你带了点家里做的和田里种的,你尽管吃,吃完我再给你送来。”
“妈~我都和你说过多少次了,别这么大老远地拿着大包小包地给我送东西,太辛苦了,我有空回去,有什么拿什么行不?”
“那怎么行,你上班这么累,干嘛还跑来跑去,我们老年人时间又不要钱,跑一趟还能看看我儿子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会辛苦。”
“妈~您......”
“我不和你说了,打扰你工作,我走了啊。”
说着就拿起包,转身出了办公室,包里鼓鼓囊囊地像是塞着一些纸,有几张边角露了出来。
赵明赵医生,小名拴儿,叹了口气,无可奈何地看着关上了的门。脚边是母亲送来的东西,依旧是两个大包袱,他不知道母亲是怎么背着这么大的两个大包出的门,又坐着车,一路颠簸地花两三小时路来这么一趟,只和他说两三句话就又急着离开,每次都这样,拒绝的话说了一遍又一遍,就是不听,他想着最近一定要抽出空来回一趟家,让父亲也帮着劝劝母亲。
三
“赵医生,12床的病人家属找。”
“好的,你让他们进来”,说着翻了翻桌子上的病历,抽出其中一份。
“赵医生,你好,你好。今天我们是想来问问我爱人的手术......”
“之前主任应该已经和你们解释过了手术的具体流程,需要切除的组织部分, 术后的治疗和护理的注意事项了吧?”
“是,是的,但具体的我们也不是很懂,这手术的成功率到底大不大?”
“手术都是有风险的,病人的病变部分目前看来不是很大,但具体还要等手术时再判断。”
“那主任有几成把握?”
“我只能说,我们医生会尽力而为。”
“好,好的,明白了。”丈夫一脸欲言又止,最后终究什么也没说。
“我和你去看一看病人的情况吧”,赵医生说道,男人感激地站了起来,连连点头,起身走在了前面。
12床的病人正静静地躺在床上,看到紧随他丈夫身后而来的赵医生,眼前一亮,马上从床上坐了起来,她丈夫赶紧上前一步把她从床上扶稳。
“赵医生,你怎么来了?是不是我们家老刘又去麻烦你了,你上班这么忙,又这么辛苦,要注意身体啊。我这儿没什么事儿,就等着过两天做手术,你去忙你的。”虽然说着这样的话,眼睛却一刻不错地盯着他,闪着神采奕奕的光,和刚刚安安静静地睡在床上,一脸病容的人判若两人。
这话有点耳熟,好像半个多小时前刚听过类似的话。赵医生与她对视了一会儿就低头看起了她住院这些天的检查报告说:“从检查报告看,你的状态还是不错的,手术之前维持好这个状态,保持良好的心态,手术的成功率会增大。有什么情况随时可以找我。”他朝着病床上的人和她的丈夫点点头,感觉那道视线仍紧紧地盯着他,但他却没有回视。
“好的,好的,麻烦赵医生了。”
赵医生安抚地一笑,刚转身想要离开了病房,就听病人问:“赵医生,你家里就你一个孩子吗?还有其他兄弟姐妹吗?”说完眼光一直停留在他的脸上分毫不离。
他顿了顿说:“我是家里的独子。”
直到他走出病房,走回办公室,才终于不再感到那专注的凝视。
四
“唉,我们还是转去大医院吧,之前什么都检查好了,手术都开始排期了,你却突然死活要转到这个县里的小医院来,你这是拿自己的身体在开玩笑。”
“老刘,赵医生这么认真负责,市里的大医院的医生可比不了。”
“这再认真负责还是要看能力怎么样,他这么年轻,还没做上主刀医师呢,有什么用!”
“他这么努力,我相信他总有一天会出人头地的。”
“唉~你......你就是放不下当年那件事。”
类似的话老刘提了不止一次了,但每次都无疾而终,随着手术日期的临近,他的紧张情绪与日俱增,每天都焦虑地睡不着觉,而与之相反,他妻子自从转到这个医院,转到了赵医生名下后,每天睡得着,吃得下,如果不是气色黯淡,真看不出来谁才是病人。
老刘垂头丧气地把妻子扶着躺下,帮她掖了掖被角,就从床下拉出一个包袱,里面整齐地放着一大叠纸,他对妻子说,我去外面把这些发出去,说着一路出了住院大楼,在门口被保安拦住,保安指了指他的包,摇着头对他说了几句话,他也指了指包,也摇了摇头说了几句话,又指了指外面,保安这才对他点点头。
老刘背着包袱走出了医院,走到了旁边一条人流不那么密集的街道,他左右看了看,拿出包里的刷子,还有一个罐子,在树上刷了几下,抽出包里的纸贴了上去,又走出几步路,如法炮制地隔一段路帖一张,看到有些行色不那么匆匆的路人,还会拦住他们让他们看手上的纸,又指了指医院的方向,所有被拦下来的人起先都一脸防备或疑惑,听了他的话以后都变成一脸同情,再仔细地看一看纸上印的图片,遗憾地摇了摇头,接过纸,然后走开了。
就这样一直从太阳西斜到日落,老刘一直重复着刷、帖、拦人,他脸上的表情很平静,平静中又现出一丝悲苦,没有悲痛欲绝震撼,但绵绵地把人包裹住,让人感到透不过气来,路人感受到这无形的气氛,忍不住加快步伐远离。
直到天色渐暗,老刘才收起工具,背着包往医院的方向走。没有了他,过路的行人不是和朋友聊着天,就是自顾自地看着手机,很少有人注意到周围的墙上和树上被贴了些纸。
此时有一老年妇女从街的那头走了过来,她背着个鼓鼓囊囊的包,独自一人走在街上,她注意到了树上贴的纸,慢慢地走近看了看,然后把它从树上撕了下来,塞到背的包里,然后顺着路往前走,到了另一张贴着的纸前,又把它从墙上揭了下来,就这样一路走一路揭,等她走过了整条街,她的背包更鼓了,街道两边的墙上和树上恢复了原来的干净整洁。
五
夜深人静,有很多盏灯依旧亮着,赵医生坐在办公室里低着头研究病历,白色的纸上密密麻麻地写着字,看到最后一页时,眼睛已经酸疼地快睁不开了,他脱了眼镜,闭上眼,用手按了按睛明穴,感觉到一股热流从鼻子里涌了出来,他赶紧把手下移,捏紧鼻子,另一只手寻到桌上放的消毒棉球,把它堵在了鼻子上,他擦了擦手上的血,看到白大褂上也染了几滴血,于是脱下来把它挂在了一边的墙上,起身走出办公室去洗手。
值夜班的小护士刚巡完房,在走廊上和赵医生面对面走过,她笑着抬头刚想打招呼,看到他鼻子里塞着的棉花球马上变了脸色,担心地叫道:“赵医生,你怎么又流鼻血了?你要注意身体啊。”
赵医生没有回答,只是竖起一根食指放在嘴巴上,小护士咬着嘴唇,一脸担心地看着他经过她的身边。这个月她值大夜班,总是看到赵医生办公室的灯亮到三更半夜,而这已经是她第三次碰上流鼻血的赵医生了,工作再重要,也没有身体重要啊,她想要劝劝赵医生,但每次都被赵医生打断,又不知找谁商量这件事合适,听到赵医生从洗手间里走出来的脚步声,她心事重重地快步走回了护士站。
“主任早。”
“小赵啊,早,你又是来讨论12床病人的手术方案?”
“嗯,我想再和您探讨一下手术方案。”
“好,好,你过来坐下说。”
赵医生拿出一叠厚厚的资料摊开在桌上,开始阐述他的看法,主任一边看一边点头。半个多小时过去了,两人的谈话终于结束了。
“你说的方案我会考虑一下,手术还有几天,我们还有时间。你也不要太拼命了,要注意身体,还有不能忽视手上其他的病人。”主任看着他苍白的脸色说道。
“知道了主任,谢谢主任,那我不耽误您的工作了”,说着转身出了主任办公室。
“赵医生,又来找主任啊?”
“嗯,护士长,早啊。”
“哟,昨天又熬夜了吧?早饭吃了吗?我这刚买的早饭你拿去吃吧。”
“不用不用,我等一下去食堂吃。”
“你就拿着吧,去办公室里吃完了就休息一下,不要跑来跑去了。”
盛情难却之下,赵医生勉为其难地接过了护士长手上热气腾腾的饭盒,他确实饿了,所以推脱了两下就收下了护士长的好意。又一路道着早地回到了自己办公室,关上办公室的门,掀开饭盒,带着食物香气的热气迎面朝他涌了过来。
七
这样的香气也散发在各个卖早饭的食铺,让各路没吃早饭就匆匆出门的人们驻足不前。医院旁边的早饭摊特别忙碌,来看病的人、上班的人、病人家属围满了各处食铺。
一个老年妇女背着包坐在座位上,手里握着的勺子有一搭没一搭地舀着前面的一碗汤,眼睛却盯着门外,好像在等什么人,她身边的人陆陆续续地来,又陆陆续续地走,她依旧喝着那碗汤。
此时,又有一个背着包袱的上了年纪的男人走了进来,她终于转移视线,把目光聚焦到了他的身上。男人买了早饭,坐在了她斜前方的位置,她就喝着汤观察着男人的动静,待男人起身后便远远地跟了上去。
男人拐了个弯,走上了一条小道,也许是白天的关系,他没有选择较大的马路,他从包里掏出刷子,又拿出瓶子,像昨天一样在墙上糊了几下,抽出包里的一张纸贴在墙上,也是这么一路走一路贴,很快走到了路的尽头,包里剩下的纸全被贴完了。他转身望了望来时路,路上静悄悄的,没有什么人,他带着一丝希冀打量着三两个朝他走来的人,但总的来说,他脸上是平静的忧愁,经过了几十年,他的忧愁已经被岁月磨平了。
就这么站了一会儿,男人转身离开了这条小道,等待了许久的老年妇女也终于现身了,她拿出了一把小铲子,比前一晚速度更快地把墙上的纸撕了下来,走到路尽头时,她原本干瘪的背包又鼓了起来。
八
手术室的灯亮了起来,老刘焦急不安地坐在手术室外,各种念头走马灯似的在他脑子里转来转去,一会儿是成功的,一会儿是失败的,然后他就会抬头看一看手术室外的灯,又低头不自觉地胡思乱想起来。
就这样不断抬头低头,漫长的煎熬好似永远不会结束,直到手术室的门被推开,老刘才如梦方醒,他急急地起身站了起来,脚步一个踉跄,却还是不管不顾地冲到刚出手术室的主任和赵医生面前问:“主任,手术怎么样了?”
“手术很成功,病变组织已经被切除,接着就看术后恢复情况了。”
“好的,好的,谢谢,谢谢,太感谢您了。”
看到被推出手术室的妻子,赶忙跟了上去,再也顾不上其他。
“主任辛苦了。”
“小赵你也辛苦了,好好去休息几天吧,你看你这脸色,快赶上病人了,你这样怎么让病人放心让你治病呢?”
“主任,这也是我要说的,我之后想请几天假休息一下。”
“假我批了,等一下把假条发给我。”
“谢谢主任。”
两人在手术室门口分道扬镳,赵医生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了自己办公室,虽然不是主刀医生,但手术的整个过程他都全程绷紧了神经,协助主任完成了整台手术,幸好手术还算成功,放松下来后,他这段时间积累下来的疲惫整个涌了上来,他在座位上狠狠地喘了口气。
12床的病人醒过来以后,赵医生查看了她的状况,生命体征平稳,各项指标都基本在正常范围,他终于放下了大半的心。经过一个多星期的观察,都显示病人正在慢慢恢复中,情况向好,预计最近几天就能出院了。赵医生终于决定好好休个假。
九
“爸,我明天休假回家。”
那头的人没有回答,而是朝着电话另一头的人喊道:“老婆子,儿子明天回来。”
“哎哟,怎么说回来就回来,也不提前说一声,家里好多东西都没准备呢。”
“爸妈不要忙活,我就是回来看看你们”,赵医生继续对着电话说,但他说的话照样没人理,电话那头的两个人继续商量着要为儿子回家做哪些准备,最后电话里传来:“知道了儿子,回来的路上注意安全。”电话就直接被挂断了,可以想象那头的人已经急急忙忙地开始准备起来了。
赵医生又露出无奈的表情,不过很快就埋头在自己的工作之中,明天开始休假,他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安排,理所当然地又加班了。
赵医生开车回到家已经快中午了,他加班到凌晨,睡了一个不用被闹钟和紧急电话吵醒的觉,塞了两口吃的就开车出发回家。
几个月没有回家,他发现一路上有了些新的变化,原来的土路已经铺上了沥青,一些荒芜了很久的农田被整齐地种上了庄稼,公交小巴换成了大车,这些是母亲来看他的时候从未说过的,他稍稍松了一口气,但又感到今天回家要完成的任务更难了。
也许是许久没有开车回家的关系,虽然路况比以前好,但他的车开得有点慢,花了比平时更久的时间,到家的时候已经过了午饭饭点,能想象父母一定守着一桌子菜,要等他一起吃饭的场面。他还没停好车就看到父母双双从屋里迎出来的身影,他打开车门走了出去,不知道为何脚步一个踉跄,差点跪倒在地,把老两口吓得纷纷上来扶他。
“儿子啊,你怎么了?不要吓妈,赶快进屋里休息休息,是不是开车回来太累了,下次别来了,休假就好好在家休息。”
赵医生晃了晃有些混沌的脑袋,勉强笑着说:“这不就是我家吗?”他苍白的脸色和摇晃的脚步让父母更担心了,好不容易走到屋子里,看到桌子上满满一桌菜,还来不及坐下,就感到鼻子里一热,眼前发黑,人事不知了。
十
再醒来时已经躺在了病床上,主任站在了他的床边,皱着眉头看着手上的化验报告,父母第一时间发现他醒了过来,赶紧问他觉得怎么样?他笑着回答:“感觉好多了。”但似乎这句话没有安慰到任何人,父母脸上还是愁容满面,主任一脸严肃地看着他。
“爸,妈,我想和主任单独聊聊,安排一下工作,好吗?”
“哦哦哦,那你们先聊。”
当病房内只剩赵医生和主任两个人的时候,起先他们谁也没说话,似乎在以医生的身份作着无声的交流,最后还是主任先开了口。
“你知道自己的病情吗?”
“嗯,前一段时间做了个检查。”
“知道还一直带病工作,简直胡闹。”
“我就想着这次休完假以后,看完父母就接受治疗,没想到......”
“你自己也是医生,报告你自己看,我就不和你多说了,尽快接受治疗吧。”
“关于我的真实病情......能不能不要告诉我的父母?”
“你是病人又是医生,你自己看着办。”
“12床的病人出院时间定了吗?”
“定了,明天。”
“人家还想专门感谢你,知道你休假了,还问你什么时候回来。”
“他们最应该感谢主任你。”
“好了,我不多说了,别想工作上的事了,接下来好好治疗。”
主任一走,赵医生的父母马上进了病房,他好不容易把坚持要搬过来照顾他的父母劝回家,并保证每天都给他们打电话报平安,才稍稍安了他们的心。
休假的这几天,父母都陪在身边,把他像孩子一样照顾着,使他看上去恢复了健康,在父母的依依不舍中,他把他们送上了回程的大巴。
十一
“妈,我今天挺好的......没有熬夜工作,同事们都帮你看着我呢......你走的时候是不是这么拜托他们的?......好的,我知道,您别担心,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
赵医生坐在病床上,一只手打着点滴,一只手拿着手机,电话一被挂断,用声音营造出的岁月静好马上就被暴风式的呕吐席卷一空,等这一阵发作过去,他脱力地靠在床上喘息,听到动静进来的小护士一脸担心地看着他说:“赵医生,你还是让家里人过来照顾你吧,你这情况再瞒着也不合适。”
他依旧笑着竖起一根手指放在嘴唇上,小护士无奈地摇了摇头。
而电话另一头又是一番光景,四个头发花白的老年人面对面坐在一起,气氛压抑又凝重,他们相顾无言,默默地想着自己的心事,其中一个老年妇女不久便默默地开始垂泪。
“拴儿还想瞒着我们,那我们就当作什么都不知道吧。”
“这孩子的命怎么这么苦啊!”坐在她对面的老年妇女呜咽着说,她赫然是赵医生负责的那12床的病人。
“我问过主任他的病情,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移植,他们在基因库里进行比对,还没有结果,你们......你们能不能想想办法?不管......我们之前做错了多少事,孩子是无辜的。”赵医生的母亲说到这句话也哽咽起来。
“我已经让他大哥去做配对了,检查结果很快就会出来,当初要不是他大哥生病,他也......”说着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老刘拍着妻子的背轻声地安慰,又看了看坐在他对面的那对同样脸色憔悴的老夫妻,他怎么也不会想到会以这种方式和对方见面,他心里百转千回,一开始的愤怒已经被现在的得而复失的恐惧所包围,现在坐在这里的就是四个同病相怜的可怜人。
十二
医院每天都在上演着悲欢离合,每一盏手术灯的点亮和每一次熄灭,都像是在天堂和地狱间走了一遭,手术室的门打开,到底是通往天堂还是地狱,门外的人只能默默地接受最后的审判结果。
此时又有一扇门被打开了,两位老人互相搀扶着走到门口,因为长久的等待他们已经精疲力尽,心灵上的煎熬可能比肉体更甚,他们颤抖地想要开口问一问,但久久没有说出一个字,只能用忐忑不安、凄惶无助的眼神望着走出手术室的医生们。
“叔叔阿姨,手术很成功,赵医生情况很好,你们放心。”
另一对情侣老夫妻更是受着双重煎熬,他们照顾着被推出手术室的大儿子,心里又牵挂着正在手术的小儿子,一个蜡烛两头烧,妻子刚刚病愈的身体变得岌岌可危起来,老刘深感自己独木难支,但不能扛也要咬牙顶住,隔壁传来的好消息让他精神一振,他抱着妻子来到另一头的病房外。
妻子呼唤着他的小名,那是多少次他们俩午夜梦回,嘴里一直念叨着的名字,如今他们终于不用凭想象来描绘孩子长大后的样子了。是赵医生,居然是赵医生,原来是赵医生啊,想到这里老刘也老泪纵横起来。四位老人泪眼相看彼此,无语凝噎。
十三
“赵医生。”
“赵医生。”
“赵医生。”
快到新年,科室里一片忙碌,不仅要为病人忙碌,还要做新年之前的扫除和整理工作,上上下下都脚打后脑勺,忙得天昏地暗。
赵医生刚看完了病人回来,经过走廊,同事们纷纷和他打招呼。他走近办公室,看到有两个小护士在他的办公室里,一个在整理资料,一个在清理卫生死角。
只见从一叠资料里飘飘忽忽地掉出一张纸,落到了地上,小护士从地上捡起它打开一看,是一张寻人启事,是找二十几年前在她们医院里失踪的一个五岁男孩,纸上印着小男孩的照片,他穿着彩色条纹的绒线衫,蓝色长裤,白色运动鞋,脸上化着妆,眉心点了一个小红点,笑得像一个红苹果,一看就讨人喜欢。
小护士抬头看到了站在门口的赵医生,打招呼说:“赵医生,你的身体刚刚恢复,我们就过来帮你打扫一下卫生。这张纸......”
“你给我吧”,说着把纸拿了过来,塞到了口袋里。
这时又有一个小护士跑过来说:“赵医生,外面有人找,他说是你大哥。”
赵医生似是思考了一瞬,低头撇了一眼裤子口袋,便笑着说:“谢谢,麻烦你了。”朝外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