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后大事

（一）

婚前，她常挽着他的臂、牵着他的手，隔三岔五地去所熟视无睹的街上、超市、广场等处溜达，那感觉可真好的不得了啊！甜丝丝，美滋滋的，润溜溜的——。她知道这就是幸福，她已经紧紧地将它搂在了怀里，装进了心头。

婚中，她头戴彩花、颈绕金链、身披华沙，随着一身西装革履的他一起并步三拜六谢九敬之后，即被送入洞房。四目咫咫对视，两心冉冉升腾，龙凤合璧、胶漆难分，自然更不消细说明讲。她晓得，人生之头等大喜，绝对莫过于这春宵一刻值千金了。她涩而不羞，她慌而不乱，两朵艳丽无比的桃花，早已写在了脸上，格外地红润如彩似霞。她，陶醉了。

婚后，一切截然恢复了平静。再没有了婚前见不到时的牵念和思忆，再没有婚中亲朋好友的嬉闹和滋扰，她感觉同他一下子从天堂掉到了地上，还真的——有些适应不了。面对的已经不仅仅只是彼此的近距离相处，还有那些琐情碎事比如做饭、洗衣诸多家务都已纷至沓来了。

再看看他！上午都过10点了，还叫都叫不醒——咋就这么懒呢？好，暂且不管他了。肚子一个劲地直打鼓，饿真不是个滋味啊。盛水，升火，做饭。她感觉，她即刻猝然变成了一个村妇，开始担起自家的全部重担。累吗？她问自己！算了吧，提这干啥，不是现在已为人妻了嘛。她给自己宽着心，她知道要是等他来宽心黄瓜菜早都凉了。她笑了，她知道自己笑得有些极不自然，但是她却知道这种笑是此前所从来没有过的，她很知足。

饭，好不容易做好了。她见叫不醒他，索性耐着性子把他从被窝里拽起来，给他穿上衣服裤子。此时，她感觉自己就像是个使唤丫头。

“我的命咋就这么苦呀？”突然，她产生了这样的想法。苦就苦呗，我乐意我愿意！她挺能看得开、想得开。她又给他穿上鞋子，将他拉到热水盆边，用毛巾帮他揩着脸、擦着手，宛若服侍一个月亮娃娃一般。

“我的性子，怎么这么好呢？我变了！什么时候变得？以前，在家都是家里人宠着我呀，衣来张口、饭来伸手的。如今，我竟然会对他这样？呵呵呵——”她不解，但是她不认为这是个事。

“吃吧，别挑三拣四了，行不行嘛？我，求你了！这些，都是我第一次撵弄出来的。虽然不一定可你的口，却都是我一手捯饬的呀——”她面对桌旁身边的他的不间断的无理弹嫌与抱怨，有点承受不住了，方才有了这些央求和注解。

“不吃了！不吃了！啰啰嗦嗦的，简直就是个老妈子！”他生气了，起身离开饭桌、离开了她，跑到屋里打开了电视。她落泪了，落下了伤心的泪水。好在，她还是强忍着，不让自己的作出声来。她没有想过他会对她这样，她没有见过他会她这样的。

“是我不好吗？是我待他不好吗？”她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她很想知道，却始终理不出头绪。她想过去问他，可是又怕招致更大的不解和伤害。现在，她真的不知道何去何从了。

饭桌、碗筷、锅勺、厨房、水房等收拾完毕，她挺身于客厅的长沙发上以便缓缓神、歇歇劲。然而，她又想起了一件事，随即跑到卧室里。

“赶紧去洗个澡吧，不要光顾着看电视了。瞧，这些天，咱衣服都够脏的了。洗完澡。顺便把衣服放在洗衣机里搅搅、淘净、凉出来，噢——”她将今个置换下来的脏衣服规整了一下，放到他目光可及的床头上，又忙活着收拾起床铺来。

“你，咋这么烦呢？看个电视，都不得安生！好好好——我不呆了，还不行吗？”他发火了，声亢音亮，并两步并作一步走地离开了，并听到随之而来关门声——她愣了，被子从手上滑落了；她软了，一屁股倒在了地板上。

“哇——”哭声犹如决堤的海水，一下子淹没愣了整个室内的所有空间。

等回过神来，她赶忙止住了哭泣。她知道这样于事无补、更于事无益。她也开始觉得，屋子的空气令人窒息。于是，她萌生了出去走走的念头。

用热毛巾拭去了脸上的泪痕，再涂上了香气扑鼻的润肤露，又对着穿衣镜照了照，感觉自己的神彩几乎等同于平素，这才移步出了房门、下了楼梯。

外面的空气，格外地清新，不禁不让人深深吸上几口。她家所居住的地段，正处于城乡结合部，楼宇并算多，过往车辆也少的可怜。她因为喜欢这里，所以才将家安置于此了。

（二）

“咱们的老百姓啊，今个真高兴——”手机响了，谁呀？她掀开机盖，原来是一个大她好几岁的姐们打来的。

“筱儿，现在家么？姐想请你来姐这唠唠嗑，行不？当然，也很想知道你方不方便？更想知道你那位新婚燕尔的如意郎君放不放人？——”她晓得，姐是“水蜜桃”，大家都习惯了这么唤她，可自己却更喜欢称谓她“桃姐”。

“桃姐，我这就过来！”她抑制不住内心的兴奋，没有多想就答应了，并立即朝桃姐家的方向箭步走去。

“不对呀？今个，怎么这么爽快？是不是，我家妹子受欺负了？”她任凭桃姐说道，没有作出任何反应，手机一直贴着耳朵，纤细白皙的手指牢牢地将它箍住，生怕被坏人瞬间抢走。

“嘟嘟——嘟嘟——”桃姐家其实并不算远，不到一会功夫就到了。独院，一楼。“来啦——来啦——”置身门外，门铃声中依然能够听到桃姐那干脆的尖细的回应声。

“怎么啦？小夫妻闹别扭了？赶紧坐下，给姐说说——”桃姐，真正可以算得上是属于洞察秋毫的那种——她想——尽管自己已经完全将泪痕用热毛巾拭去得一干二净，并以润肤露将其皆然遮盖的毫无遗漏，但还是逃不脱桃姐的眼睛。这个桃姐，还是那样。精明啊！不服不成。

“没有没有——”她在极力矢口否定的同时，能够很轻易地感觉到心脏的砰砰乱跳。毕竟，自己在撒谎嘛。

“没有，才怪呢！就凭你那点小心事，是绝对逃不出姐的这双明亮的眼睛的——呵呵呵！好了好了，赶紧给姐说说。说不定，姐能看好你的病呢。请别忘了——姐可是个心理医生哦。”桃姐说话风趣幽默，很合人意，难怪大家都喜欢与她交往。

她真不想说，可是她觉得自己很委屈，并不是迫于桃姐的面情，而是转念一想，与其这样一直闷在心里，还不如一吐为快的好。于是，便将今天所发生的不容易和不痛快，一五一十倒了出来。

“就为这呀？不值一提！”桃姐听罢，遂行感概激昂。她觉得桃姐是在宽慰自己，她更知道这样下去总不是个办法。这才婚后第一天啦，他就和自己较上劲了。关系处理不好，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呀？

“是的！姐是在安慰你！”桃姐毕竟还是桃姐，瞧这弯子转得多快呀。“其实，姐知道——这是大事，是婚后谁在家掌权执政的头等大事！”桃姐从小若樱桃一般的嘴里所掷出的每一字一句，直接击打着她的心坎，她能够感觉到。

“婚后十几天，也就是婚后几十年——这话，你可听过？从目前的情况分析，你在婚后的第一天就处于下风了。你太宠着他了，这怪你，而不怪他！尽管他不知好歹，但他没错。要知道，懒人的毛病，都是勤快人给惯出来的。你做了他该做的所有事情，他自然就无事可做了。好了还想好，舒服了还想舒服，每个人都这样，你我也不例外，这就是人性的劣根。”桃姐滔滔不绝的话语，在她看来不是没有道理。

“扯这些大道理，不顶一点屁用的。关键，还得姐给你支招！”桃姐言归正传，言简意赅。

“啥招？”她急了，急于解决自个已经遇到的现实问题。

“这么着——这么着——这么着！”桃姐凑近她，在耳边嘀咕了一会。

“管用吗？桃姐。”她半信半疑。

“绝对管用！但是，不能心软！成了，怎么谢我？”桃姐在强硬之后，加上了附带条件。

“单请姐坐！”她晓得桃姐的为人处事，没有把握的话从不轻易出门口，不免流露出几分喜色和十分慷慨来。

“赶紧回吧——姐就不留你了，省得人家多心。”她懂得桃姐的用心，并不是扫她出门。

“好！桃姐，我回了——”她抽身起坐辞别，热泪满眶。

“行了行了——别弄得生离死别似的。记住，明后两天，绝不能心软。否则，谁都帮不了你！”桃姐将她送出门外，千叮咛万嘱咐。

“记住了——”她走下楼梯，却感觉桃姐一直在盯着他。

（三）

“回来了——”傍晚时分，坐在床上正织毛衣的她，看见他踏入卧室，打了声招呼，而后说了句“饭在锅里——”。

他楞了一下，随即转身奔向厨房。关了火，掀开灶上的锅，端出里面的馍、菜和一碗稀饭放到餐桌上，然后狼吞虎咽起来。他饿了，确实饿了。上午出门后，在街上毫无目标地乱转了一通，并在小摊上吃了碗擀面皮，还要了个菜荷荷。

吃着这再平常不过的饭菜，这时的他却感觉不一样了。饭是煎火的，菜是热火的，吃在嘴里，咽下肚里，仍然能够感觉到它们的温度。他的愧疚，油然而生，并伴随饭菜分量的减少，渐渐地，渐渐地往上增加。他觉得，自己不应该那样待她！他觉得，自己做的确实有些过火了。

吃过饭，他将碗筷盘碟涮洗一番，将锅案桌底拾掇干净，这才轻脚轻步地溜进卧室。他不敢正眼看她，生怕她再弹嫌自己什么。顺手打开了电视，并把音量调到自己认为的最低。

“吃过了——”她打的这声招呼，让他感觉猝然。等反应过来，他急忙作出了及时的回应“噢”。他不敢回头，试图将注意力集中于节目中，却感觉眼前的银屏似乎变得模糊了起来。

“看来，我们必须好好谈谈了。不然，会出大事的。别不当回事！”她的前半句，就像是流水潺潺一般，循序渐进；只是这后半句，犹如高山落石一阵，动静可是不小。

他很敏感，晓得她的“看来”意有所指。他觉得出来“必须”是没有回旋余地的，不谈已经不行了；“好好”意味着时间不可能短促，不做点准备恐怕也不行；至于“谈什么”，他不知道，但是他很想知道，很想知道一个刚刚过门的媳妇会和自己的丈夫说道些什么——对此，他非常好奇。

“不然，会出大事的”，他不清楚事态的严重性，以及会对将来的影响。可是，她为什么会这样说呢，不会是故弄玄虚吧？“别不当回事！”他能够觉得出，这是对他的忠告和提醒，但觉不出这次谈话的会有什么样的重要意义。

“好！”他索性关掉了电视，猛地正过身来，“请吧！”这两句话，倒让她感到有些意外，但转念一想，事态的发展原本比自己想象的要好得多，脸上不免稍平添了一丝的喜色来。

“现在，我们有这么三件事要做。这些，也就是我们谈话的主要议题。1、给我们的小家选一个领头上司。一旦选出，小家其他成员必须坚决服从其领导。2、给我们这个小家目前现有的成员明确一下分工。3、给我们这个小家制定一些暂时能够想到的、以后再加以补充的、并且是小家成员必须遵守的规章制度。你觉得可以吗？如果可以，我们就开始逐个进行。”

“行！”他没有想到她怎么一下子冒出了这么多鬼点子，感觉挺新鲜的，更感觉没有什么不好，便未加深思地就应承了。

“在进行第一个议程之前，我想请教你一个小问题，我能说吗？”她突然而来的亲昵，是他没有想到的，但给他的感觉俨然涂抹上一层蜜饯并将其包裹了起来。

“可以！”他显然被蜜饯甜化了，将果敢一下子信口抛出。

“你还爱我吗——”她这是怎么了？怎么会问这样愚蠢的问题呢？他在想。

“爱！还爱！”他是爱她的，可是说这话却觉得怪怪的。

“我要你说——你爱我！说嘛——”她的话麻嗖嗖，他感到自己的骨节都松软了。

“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他由慢渐快，连说带喊。

“既然，你这么爱我，可不可以帮我？”她像是摸到了他的尾巴，顺着毛抚着，只是加了一个小条件。

“可以呀——”他只顾着将舒服抱在怀里不停地亲着吻着，别的已经顾不得了，问他要什么，他都会给的。

“帮我投一票，领头上司——噢？”她嫣然已经将手触摸到了他的毛茸茸的背上，继续顺抚着。

“噢！”他感觉极好，已经被她感染了。

“你答应了？”她急不可待。

“嗯，答应了！”他极力表白。

“好！第一项议程进行完毕，下面依次继续第二项、第三项！”她一反刚才的柔情，语言坚硬如刚，掷声爆响。

“啊？你——这不算！”他如梦突醒，欲与反悔。

“男子汉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难道还想耍赖不成？”她寸土不让，咄咄逼人。

“好，好，好，我算是服你了。你当，你当！”成者王，败者寇，他能如何？只好俯首称臣了。

“老公，谢谢你，你真好！第二项、第三项议题，我早都拟好了，你来看看吧。要是，不看，可就算是——通过了哦。”她先灌米汤，后又言归正传。

“我不看！我不看！”他声嘶力竭地喊。

“老公，熄灯，睡觉，好不好？你乏了，我知道，我心疼——”她的狐媚又来了。（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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