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还是不喜欢北京,取决于你是否愿意成为一棵密林中生长的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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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一个朋友最近离开广州,去了北京。4月份见面时,他和我提起这个计划;当时一切还没确定:对方单位没给出最后结果,他也没作出非去不可的决定,但所有事情都八九不离十了。
当时,他问我这个在北京待了7年的人,对那座城市有什么看法,觉得它相比广州有哪些好的地方,哪些不好的地方。
6月底,我在四川出差时,收到他的消息,他说他准备过去了,已经开始处理在广州的物品。因时间不凑巧,我们没约见。
我们再联系是在上星期。收到我的微信时,他已经坐在北京新单位的办公室。他走得很急,7月初就过去了,放弃了在广州某大型国企近3年的工作,以及不久前刚拍下的粤A车牌。
生活是一个逐渐归位的过程。随着时间的推移,每个人都会走上那条适合自己的路,去到最适合自己的城市奋斗、生活、扎根。这是最初听他提起要去北京时,我所想到的。
比起广州,北京无疑是个更适合他的城市,何况他要去的是一个更高的平台。当然,在新的城市,新的单位,从工作到租房到交友,一切都需要从头开始;这会是一个挺辛苦的过程。
02,
我经常被问到对这两个城市的喜好。在广州待时间长了,很容易看到只有北京才能有的那些好处,那些只有在北京才能欣赏到的演出,遇到的人,讨论起来的事情。
网络问答中人们描述北京的好处,北京给了他们一个可以努力奋斗的机会,并且身边总会有一样努力的人;他们可以下班后去路边一家星巴克打开电脑写代码,或者到美术馆东街24小时营业的三联书店,坐在楼梯上写作。
周末清晨,奥林匹克森林公园会碰到晨跑的人,到下午,去单向街书店听一场讲座,可以见到国内世界文化名人;天安门附近,国家大剧院和中山音乐厅常年有国内最好的歌剧和音乐会,往东到工人体育馆,你数得上的摇滚明星几乎都曾出现在那个舞台。
这些广州都有啊!不一样。比如北京的三联书店算得上一个小型图书馆,广州那家24小时书店从选书品位和书相关业务占比来看,并不适合被称作书店;国家大剧院有自己的歌剧制作能力,每年推出完整的歌剧演出季;广州大剧院5年多的历史,至今一直坚持每年只花3个晚上演歌剧;在北京,你随时都能碰到帮你解答技术问题的大牛,到处都是意向投资人,而在广州,这些要难很多。
北京是个更适合追求梦想的地方。这座城市的过去见证了很多梦想成真的故事,如今也在迎来越来越多追逐梦想的人。
所有还在北京奋斗的人,你们应该时不时挑个天气晴好的周末,坐地铁加公交绕到故宫后门,花5块钱买个景山公园的门票,爬到山顶,望一眼四周,望一眼整个北京城,想象每一栋房子,每一个屋檐,每一条街道胡同下,有多少和你们一样正在拼搏的人,有多少你想要努力成为的人。
这时,你也应该想起一句话,作家约翰·厄普代克曾用来形容纽约,你不妨套用到北京头上:无论你做了多大的事情,在纽约都是微不足道的。
在北京,无论你做了多大的事情,都是微不足道的。
03,
我不喜欢北京的是哪些方面?除了雾霾、气候、交通和房价?
那座城市总是吵吵嚷嚷的。有一天别人问起这个问题时,我不假思索回答。
至于什么是“吵吵嚷嚷”,我回答不出。这不是物理层面的概念,广州的城市噪音和北京一样大;也不是所谓的咖啡馆文化,我待北京那时候,咖啡馆文化还没出现。
后来我想明白了,如果以人的成长作比喻,这座城市的某些部分总处在青春躁动期,这可能是让我觉得它吵吵嚷嚷的原因。
在中关村大街的公交车站,冬天已经很黑的傍晚,我看见两个头发油乱的年轻人在大声争执:你如果这么一直下去,只做技术不转管理,你就会一辈子做技术。
在五道口城铁站,我见到一个年轻小伙子在高声贩卖他自制的专辑,向路人宣讲他的摇滚音乐梦想,然后唱一首许巍的歌。
任何一座大城市都有不愿局限于吃技术饭的程序员,任何一个繁华的街头都有胸怀梦想的摇滚青年,但在他们脸上,从他们说话或唱歌的声音,我看到及听到的是只有在北京才能见到的那种急切感,表情痛苦的急切感。
这种表情痛苦的急切写在每一个人脸上。地铁、公交、商场、写字楼电梯、地下通道,同一种表情无处不在。
身边每个人都在追求梦想的时候,你的梦想难免会跟着周围的人走,难免会被放大,从而看不见自己真正想要的东西。
那么,我喜欢还是不喜欢北京呢?我喜欢它,也不喜欢它。过去,我以为自己是能够在人群中,感受和所有人一起奋斗的共同脉搏;后来,我发现自己更喜欢退后一些,退到人群之外,那样,我更能看清自己真实想要的东西。
就像树木,它可以在密林中生长,也能在稀疏的山岗上独自生长。
喜欢还是不喜欢北京,取决于你是否愿意成为一棵密林中生长的树。
04,
这几年,我在网上见过不少离开北京的宣言。有人挣到了不错的收入,甚至够得上买房,但因户口原因,无论怎么努力,也无法让子女在北京正常参加中考高考;有人忍受不了一个老破小学位房500万的价格,索性拿这笔钱移民国外;更多的人被这座城市日益高涨的生活成本逼退,回到老家,或去另一个城市,重新开始。
这些时候我难免庆幸自己当初离开了。有人离开,就有更多的人等着进去。北京只属于能适应它的人,北京不属于失败者,这种胜利者的声音总能获得不少拥护者。
胜利者的声音绝不仅仅停留在口头上。两周前读到金融时报中文网一个专题文章,写到了北京在这几年缩减人口的手段:
小区地下室被清查,餐馆服务员、快递员、小经营者变得无处可住;动物园、大红门、木樨园等批发市场被迁到了河北,小商小贩这种与首都定位不符的低端产业从北京城区消失。
更管用的方法是用行政手段控制流动人口子女上学:迁走一个小贩,那只是一个人;而让一个孩子上不了学,就等于迁走了一家几代人。
在一篇公众号文章里,我提到了何勇的《钟鼓楼》,这里不惜再引用其中另外几句歌词:
我的家就在二环路的里边/这里的人们有着那么多的时间/他们正在说着谁家的三长两短/他们正在看着你掏出什么牌子的烟/小饭馆里面辛勤的是外地的老乡们/他们的脸色象我一样
这种大伙儿坐在街头闲聊三长两短,聊着明儿早餐的油条饼干,和小饭馆里外地老乡有说有笑的场景可能不会再有。饭馆里的外地老乡越来越难在二环内立足。
与此同时,“有着那么多的时间”的本地人,也开始被迁离城区;他们的老房子会成为新晋中产阶级中抢手的学位房,换来的钱足够他们在郊外买下一套三居后还留下养老钱。京津冀异地养老已经在推行;那些在城内待了快一辈子的北京本地老人,如果没有供他们在北京养老的收入,不久后将可以在河北或天津以便宜的价格获得一个养老床位,彻底离开北京。
人选择城市,城市也在选择人。
但是不管北京如何变,不管它赶走了多少人,它可能始终都会是所有人心中那座年轻时去追逐梦想的城市。它最有吸引力的那些资源一直都在,就不能阻止年轻人纷纷投入这场充满五光十色的梦想,喧嚣吵闹的梦想河流。总有人会成功上岸,为什么不能相信上岸的那个人会是自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