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欢牡丹》|第32集 订婚礼服与香奈儿项链
玉翎在一旁只当没听见,拎着那件衣服前前后后看:“是我喜欢的颜色料子。”
“自然,都是阿施挑的,”孟繁星又笑了。“回去试一下,不合身再改。这款是平时穿的。我还要给你设计一款礼服,阿施说你偏爱冷色,不过我看蜜桃红色应该也很适合你。”
“礼服?”这一下玉翎有些愕然。“不用了吧,什么时候才有机会穿?”
阿施转过脸来,春风满面:“要的,再过两三个月就要穿了。”说着,她从手袋里拿出一份乳白色印玫瑰花瓣,设计十分精致的请柬,交给玉翎。“7月22号,孟伯母说,那天是黄道吉日。”
“只是订婚,本来想一切从简,我们自己去买个戒指就算了。可家母不同意,”孟繁星说。“不过也只是轻松随意的一个小小酒会,亲朋好友们聚一聚。”
中恺反应快,站起来向孟繁星握手道贺。“恭喜恭喜!”
“你们一定要来啊!翎子,你那天无论如何不许值班,”阿施强调。“否则别怪我翻脸。我在这番邦可就只有你们算娘家人。”
“那当然,还用得着你交代!”玉翎回答。又悄悄问:“你信奉的那个什么至理名言呢?关于婚姻是爱情的坟墓?”
“最新的版本是——”阿施扮个鬼脸,也悄悄回答。“如果不走进婚姻,爱情死无葬身之地。”
玉翎咯咯笑起来,也过去伸开双臂,给阿施一个扎扎实实的拥抱:“那么,应该是到年底举行婚礼了?”
“如果阿施不反对,我希望是,”孟繁星笑眯眯地看住阿施。
这时一个穿黑色西服打绛红洒花领带的瘦高个子男人走过,玉翎见了,微笑着和他招手:“你好,林老板!”
“沈小姐!谢谢你赏光!”那人握住玉翎的手。“今天和朋友一起出来?”
“林老板是皇朝的大股东,”玉翎为座中各人彼此介绍了,熟络地对林老板说:“怎么样?把你存着的好茶赏我们一壶?”
林老板哈哈笑:“我远远看见你坐在这里,心里就想,沈小姐来了,少不了这一句话的。你放心吧,已经吩咐他们泡了,一会儿就拿上来,今年新的大红袍。”
林老板走开以后,玉翎嬉笑:“林老板是福建人,手上时常有好茶。他自己倒忙得没工夫喝,我们好不容易逮着机会,帮他清一清存货。”
“阿施总说翎子大方可爱,是华裔社区名人,今天算是见识到了,”孟繁星说。
“可爱?”中恺夹起一个虾饺放进嘴里。“我看是无赖。”
孟繁星脸上的酒窝又一闪:“那也要赖得上才算数啊。”
waiter把一壶新茶送上来,还有一份干炒牛河,说是林老板送的。阿施伸出双手拿着两个大汤匙,把那一大盘河粉分给每个人。玉翎这才注意到她葱根般的纤纤十指,指尖剪成了平头,整个指甲面上着透明的亮色蔻丹,细细的七彩亮粉散落在上面,越到指尖处越密,时髦美丽,却不过份。
“涓涓的杰作吧?”玉翎问道。
“可不是!”阿施说。“她如今可真叫做敬业。没事儿就琢磨,那些亮彩啊,碎钻啊怎么放上小小的指甲盖才合适。每次一看见孟繁星,简直比我还热情百倍,立刻扑上去请教。”
孟繁星在一旁补充:“王涓涓对色彩和构图的直觉很好。”
“是啊,这两年美甲沙龙已经是女人们的时尚社交场所,她将来大有用武之地。”玉翎笑着,又说:“我们这些人,都是从前读书读坏了。到了美国以后,总以为要读个学位才是唯一出路。其实可以走的路很多。”
中恺给大家斟茶,一边问阿施:“那你们今天怎么不叫上王涓涓一块儿来?”
“你糊涂了,涓涓周末都要上工,”玉翎抢着回答,转头从推过来的点心车上要来一份黑椒牛仔骨。“这里的牛仔骨做得不比唐人街差,你们尝尝。”
“她呀,这几天不上工也没有空,”阿施喝了一口茶,继续说:“她找到一个地方,据说离美甲店很近。已经签了租约,忙着收拾东西准备搬过去。”
“一步步走向独立。可见人都是被逼出来的,”玉翎感慨。
“她还打算将来自己去开一家美甲店呢,”孟繁星说着,眼看阿施吃完了河粉又夹起一个糯米鸡,便拿过她的盘子来,用筷子把糯米鸡的荷叶拨开,再放回她面前。一连串的动作很自然。
阿施拍拍他的手,脸上浅浅点头表示谢意,也很自然。
这样的琴瑟和谐。玉翎在一旁看着,会心地微笑。
吃完了付帐,见帐单上林老板签字打了折,他们留下的小费不免比惯常多些,四个人在餐馆的停车场分手。
“怪不得你们异口同声地说他不错,孟繁星还真是一表人才,”中恺开上车送玉翎去上班。
玉翎说:“你看他对阿施多么体贴周到。”
“这么会讨女人欢心的男人的确少见。”
“人家那叫绅士风度!”玉翎忍不住又拿出那条裙子来看。孟繁星含着金汤匙落地,一路顺风顺水,生活中除了阳春白雪,也不存在什么需要他咬紧牙关去争强斗狠的事情吧,所以生成了那么平和温柔的个性。玉翎说:“如果他和阿施一样强硬,两个人针尖对麦芒,反而处不好。”
“嗯,”中恺不置可否,他的心思显然不在这个话题上。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他问:“喂,你真看中了那条项链?”
“什么?”
“阿施刚才说的啊,Chanel的Acronyms。”
“啊,那天和阿施走在曼哈顿街上看到的。实在是很漂亮。”
“想要这个做生日礼物?不过——那种东西,华而不实……”
“我又没说要,”玉翎拍拍他握着方向盘的手。“放心,留着那个钱买米吧。”
生日节日纪念日,礼物玫瑰花,早就不在秦中恺关心的范围之内了。对此玉翎心里不见得没有疙瘩,但她已反复失望过太多次,以至于被锻炼得连她自己都以为自己毫不在乎了。
说话间到了“夕阳红”门口,玉翎下车,秦中恺径自开回家。
周末,老人们大多各自有安排,护养院照例比较安静。玉翎到了办公室,杰瑞迎上来问:“好几天不见了,翎。到上州培训这几天怎么样?”
“还好,你呢,你怎么样?老人们有什么新情况?”刘家鼎的脸在玉翎面前一闪而过,不知他此刻在做什么?
“给你顶班的那个实习护士,初出茅庐,不怎么样。”杰瑞脸上的不屑隐在皱纹里,笑得含蓄。“海伦转出加护病房,被送到康复中心去了。我昨天打电话给她,觉得她的精神不太好。当时已经是中午了,可她还没起床。”
“她需要起来活动活动,才有利于康复。”
“谁说不是呢。好在有她老先生陪着,他们的孩子们也轮流从外州回来照顾。”杰瑞边说边脱下制服。“噢,上尉被他儿子接到长岛去了,明天才回来。我这就去看一看海伦。”
“记得代我向她问好。我明后天再抽空去看她,”玉翎说。杰瑞走了以后,她把培训的结业证书复印了一份,送到院长办公室去。返回来处理完一些杂务,便到该送药的时间了。
走廊上弥漫着一股烤蛋糕的香味儿。亨特太太的房间门开着,和几位老太太坐在她的小客厅里闲聊。见玉翎进来,杰纳多太太切了一块加Rum甜酒烘焙的蛋糕递给她:“这是香蕉巧克力蛋糕。我刚刚烤好的,你尝一块。”
美国老太太做甜点,总是不惜工本地放糖,不甜到发腻,便不算甜。玉翎咬了一口,用力把自己的眉头撑着不要皱起来,很夸张地赔笑:“真好吃!”
等她再回到办公室,手机恰好在桌上响了。玉翎拿起来一看,荧屏上显示着刘家鼎的号码。
“翎子,你在做什么?”他问。
“在护养院,我今天值班。你呢,你在哪里?”
“我在公司里,”他静默良久。“我很想你,翎子。”
无线的电波像一条无形的强有力的绳索,一下子把玉翎拉回到只有他和她的幻境里。蒙太奇式光影交错的切换,周围的一切从眼前淡出淡出,只有他的声音,他话语里的情绪是清晰的,让她的心急促地跳动,涨满一种酸楚的,难解的喜悦和兴奋。
“你的影子总在我面前晃,害得我什么事情也做不好,”他叹气。
“不要这样,你不能这样。你是男人呢,”玉翎轻轻地柔声劝。“男人要拿得起放得下,不能为一个女人神魂颠倒。”
“你不是一个女人,翎子,你是一个妖精,”他又叹气。“我已经被你搞得神魂颠倒了。”他的声音在继续,低沉而温柔:“我想见你。”
“唉,”轮到玉翎叹气了。她也想念他吗?似乎一直都在想,又似乎一点儿也没想。反正他总是在那里,如空气——无所谓想与不想,只要她呼吸,他就存在。
“明天,明天你出来好不好?”
“嗯,”玉翎点头。没有考虑,似乎根本不需要考虑。
“花园州高速的15号出口之前,有一个很大的休息站。你开车到那里不会太远,也不难找,”他说。“明天上午九点半,我在那儿等你。”
“嗯,明天见,”她又点点头。电话断了,幻境消失了,眼前的景物重新清晰起来。他的声音,以及那声音里的情绪都并未断绝,只是化成细弱的星星点点,混合在空气里。
他说他想念她。不知道他对她的想起,究竟是什么样的一种想起?魂牵梦萦,应该是只属于青春的内容,与一颗历经沧桑的老心没什么关系了的吧?可他的声音那么真实,真实得让她产生一种错觉,误以为她和她都才情窦初开,都还青春年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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